元晝鼓起勇氣，扯了扯楊芹的衣服。

    他，要不要收拾東西？

    媽媽一個人收拾，太累。

    他自己可以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楊芹仿佛在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這家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其實是因為要走了，楊芹在瞧見元晝的時候，心中難得的升騰起一絲慈愛之心——

    用元晝可以聽到的音量道，“小晝，媽媽要搬出去住了，以后外公會時常來看你，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興許是一直以來，元晝表現得太過懂事。

    太懂事的孩子，最是容易被人忽略。

    楊芹甚至沒有考慮過，元晝這么小的年紀，讓他一個人住，他怎么養活自己？

    畢竟平時她整天整天不在家，也沒見他將自己餓死。

    到時候在家里準備幾百斤米，再讓元晝外公時不時來看一眼。

    楊芹覺得這法子挺好的，至少在她看來，萬無一失。

    怎么說呢，她還是感覺，高估了她自己……

    她爸說得沒錯。

    她當初爭撫養權，可能真的做錯了。

    她確實不是個很有耐心的媽媽。

    而且她年紀還輕，一個女人想要帶著孩子改嫁，在這個世界上，比男人要艱難多了。

    唯一讓她覺得慶幸的是，元晝很懂事。

    真的很懂事。

    哪怕她不在身邊，這孩子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她也不是不要他，只是搬出去住而已，還是會時不時回來看看的。

    她新認識的男朋友不介意她離過婚，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想跟孩子一起生活。

    她思前想后，還是覺得，再婚是遲早的事。

    難得遇上一個合適的男人，能把握則把握。

    元晝聽清楚媽媽的話后，覺得耳朵里一直在嗡嗡作響。

    捏著楊芹衣角的小手，小心翼翼收回來，似乎在害怕被嫌棄。

    嘴角抽搐著，有想哭的沖動。

    想哭，可是又不敢，因為害怕媽媽會更加嫌棄他。

    小小年紀的孩子，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懂得了什么叫……拋棄。

    爸爸之前離開，不要他，就叫拋棄。

    現在，媽媽不要他，也叫拋棄。

    不…不要走，好不好？

    小元晝一直在不斷囁嚅著嘴唇。

    可是讓他覺得格外無助的是，無論他多么努力，想要說一句完整的話，他就是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不要走，元晝會很乖。

    很乖很乖的。

    就算要搬家，帶著元晝，好不好？

    他可以努力，做很多事情。

    不會做的事，都可以學。

    元晝這小傻子最讓人心疼的地方在于，明明他那么害怕被拋棄，那么害怕自己被留下。

    可他愣是乖到不知道如何發脾氣，不知道如何任性。

    哪怕再害怕，也只是亦步亦趨地追著楊芹到樓下。

    安安靜靜地一路追著楊芹走，眼巴巴地一直跟到小區門口……

    楊芹招了輛出租，上車的時候，元晝小心地想要去撈她的衣角。

    可是她上車太快，元晝沒撈到。

    什么都，沒撈到。

    呆呆愣愣的小男生站在馬路邊，明明在這種無憂無慮的年紀，不應該知道什么叫傷心才對。

    可偏偏，元晝突然淚如泉涌。

    晶瑩的淚珠源源不斷從眼眶中涌出來，淚眼迷蒙，迷茫地環視著四周。

    沒有人要他了。

    以后都沒有人要元晝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的。

    他是個小啞巴，聽力也不好，跟小星星比起來，他蠢那么多。

    別人不喜歡他，是應該的。

    可他為什么，生下來，就是個小啞巴呢？

    元晝孑然一身往回走，邊走邊擦淚。

    然而眼淚無論如何都擦不干凈，一直在源源不斷往下掉……

    回去之后，小家伙將自己關在家里。

    蜷縮成一團，抱著膝蓋，靜靜藏在臥室里。

    一動不動，一片死寂。

    突然，拼了命用頭死磕床角，像是要撞出個答案似的——

    他為什么，要是個啞巴？

    他為什么，不能是個正常的小朋友？

    他為什么，那么笨，那么不討人喜歡？

    他為什么，不能好一點，再好一點？

    為什么呢？

    到底是為什么呢？

    你還真別說，這想不明白，死磕到底的瘋狂勁兒，看著真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小小年紀，平日里瞧著那么的乖巧聽話，可偏執起來是真的偏執！

    哪怕到最后漸漸喪失意識，腦子里至始至終也還只是徘徊著三個字——

    為什么？

    *

    白廣園夫婦帶著自家小崽子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夫妻倆都消瘦了一圈。

    這倒霉孩子簡直病來如山倒，他們兩夫妻這輩子就打算養這么一個女兒，繁星生病，他們幾乎將所有精力都投入了進去。

    平時壯得跟頭牛似的，病起來真是令人束手無策！

    白廣園將妻子女兒送回家，吃過飯后，又急匆匆出門忙生意。

    等到第二天，自家小崽子又開始活蹦亂跳，杜芝蘭才徹底將心放下。

    雖說病起來嚇人，但是小孩子抵抗力好，好起來也快。

    繁星趴在沙發上，撅著腚。

    一邊吃零食，一邊小屁股左一搖右一搖，看動畫片。

    津津有味看了許久，伸手撓了撓小腦袋，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但是忘了什么呢？

    小熊崽子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畢竟是只不折不扣的小豬蹄子，眼前又有吃又有玩，哪里還記得，自己想要養的那朵小花花？

    等到晚上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哦，難怪她覺得少了些什么鴨！

    她把元晝那朵乖乖巧巧的小花花，給忘記了。

    要是一直不記得還好，這么一記起來，小崽子就覺得，還挺想念自己唯一的小伙伴的。

    她住院好多天哦！

    都沒有見到需要她好好呵護的小花花。

    小崽子想一出是一出，想到了要見元晝，就往隔壁702跑。

    趴在地上，看702的燈有沒有開。

    黑漆漆的，沒開燈。

    咦，小花花出去了嘛？

    不應該鴨！

    其實說到底，也得虧小熊崽子對元晝比較了解。

    愣是一口認定，覺得元晝沒出門。

    不管杜芝蘭怎么勸，她就是不肯死心。

    “星星，該去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元晝也有可能是跟他媽媽一起出去了呀，乖，回家睡覺。”

    “不會，元晝從來不出門�！�

    “那他萬一要是出門了呢？對不對？”

    繁星格外執拗道：“不對，他不會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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