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jīng)能夠確認(rèn)是名臣孫乾，那么原先準(zhǔn)備拿出來的官職就不再合適了，劉毅將尚空缺的曹掾在腦海中快速篩選了一邊，最終選定了一個職務(wù)。
拿定了注意之后，劉毅便起身離席，幾個大步來到孫乾的案前，躬行了一禮，“公佑大才，吾愿以五官掾相托。”
五官掾，簡稱五官，是郡守國相的屬吏之一，主要掌管春秋祭祀事宜。
若這五官掾單單只負(fù)責(zé)祭祀，那么劉毅肯定不會將孫乾浪費在這種閑職上，他之所以拿出五官掾作為籌碼，是看中五官掾的另外一重職責(zé)。
其他曹掾有空缺，則五官掾可以署理或代行！
說白了就是只要各曹誰長官空缺，五官掾就可以直接代管，因此五官掾是一個對能力要求很高的職務(wù)。
可以顧問各方面事務(wù)的特殊性，讓三百石的五官掾與功曹并稱為郡守國相的左膀右臂，屬于非常典型的位卑權(quán)重。
劉毅一禮揖完，發(fā)現(xiàn)孫乾沒有上來扶，不驚反喜。
有戲！
果然，等到揖完起身，劉毅就見到剛才生受了他一禮的孫乾徐徐起身離席，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接著舉手過頂，恭敬長拜，“五官掾乾，拜見劉府君。”
劉毅沒有著急去扶，他先是緩了一緩，等到孫乾將拜的動作做完，方才上前一步，將孫乾扶起。
這一扶，便代表著投效的完成。
即使劉毅已然經(jīng)歷過了數(shù)次投效，但他依然激動不已。
雖然時間不長，從他行揖禮，到將孫乾扶起，中間只花費了三十息。
但這三十息，往往便是終身。
因為辟召在如今普世觀念里，主官的地位甚至要排在朝廷之前。
也這是為何當(dāng)孔融羞辱了何進(jìn)之后，何進(jìn)自己沒著急，反而是他手下的掾?qū)偌敝胍胰伺揽兹诘木壒剩驗樾萜菹嚓P(guān)，榮辱與共。
很多官員離任乃至去世前不僅安排家人后路，也會安排屬官前途，并不是閑的發(fā)慌，而是因為有這個義務(wù)。
劉毅看著面前的孫乾，心中頗為感慨。
不需要花里胡哨的程序，沒有長篇累牘的誓言，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托請，一個參拜，對于心中有信義的人而言，如此便已足夠。
劉毅此時心中的大石落下，心情變好了很多，他拉著孫乾的手回席，打算繼續(xù)聊一些家長里短，增進(jìn)一下了解，促進(jìn)促進(jìn)感情。
............
雒陽，北宮，和歡殿。
劉宏此時正在和歡殿中觀看女子搏戲，他一面飲酒，一面瞇著眼睛觀看。
正當(dāng)他來了興致，想要下場參與其中時，身著黑色宦者袍服的張讓小步趨行了進(jìn)來。
劉宏見張讓進(jìn)來便揮手示意殿中的女子退下。
張讓等待那些女子全部離開后先趨行到大殿中央，接著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一禮，唱贊道：“愿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劉宏已經(jīng)已經(jīng)放棄讓張讓改變這個習(xí)慣的想法，他無奈的說道：“阿父請起罷。”
張讓聞言起身，隨后匯報道：“陛下，前往西園的儀駕已備，不知陛下何......”
他還沒說完，就見到一名小宦官低頭趨行了進(jìn)來，然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微顫：“啟稟陛下，司空楊賜于辰時薨逝。”
張讓心中劇震。
什么？
楊賜死了？
怎么就這么死了呢？為何我沒有提前接到消息？
這個消息太過突然，以至于張讓一時間竟愣在了原地，直到他聽到“當(dāng)啷”一聲脆響。
張讓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只見劉宏跌坐在席上，手中已經(jīng)空無一物，那精致的酒爵正躺在離案數(shù)步遠(yuǎn)的地面上，濺撒而出的血紅色酒液在白玉地磚上，正順著磚逢肆意流淌，格外引人注目。
似是感應(yīng)到了張讓的注視，劉宏微微側(cè)首，沿著張讓的視線看了過來。
在那劉宏那看似平常的目光中，張讓感受到了悲痛，哀悼，疑惑，以及......殺意。
殺意？！
張讓心中悚然一驚，毫不猶豫的拜倒在地，“陛下，此事絕非......”他頓了一頓，低聲對一旁如篩糠般抖動的小宦官輕喝道，“還不退下！”
那小宦官聞言如逢大赦，他連忙起身，低頭倒退著趨行了出去。
張讓見小宦官離去，便繼續(xù)說道：“陛下，司空之死雖有蹊蹺，但此事絕非臣所為。”
雖然剛才那小宦官沒有說楊賜是遇刺而亡，但是在張讓想來，楊賜同樣不可能是壽終正寢，絕對是死于意外。
因為前段時間楊賜還是好好的，一副看起來還能再活個十?dāng)?shù)載的樣子，若非如此，皇帝也不可能讓一個時日無多的人接任司空。
不過張讓嘴上信誓旦旦，但是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因為這種蠢事他不會做，不代表其他幾個人不會做。
其實剛才張讓的第一反應(yīng)同樣懷疑哪位常侍背著他做了找了人下毒之類的勾當(dāng)。
最近楊賜屢屢同他們?yōu)殡y，其余幾個常侍多次叫囂著要弄死楊賜，但都被他勸阻了下來。
但其中有人氣不過腦子發(fā)昏也不無可能。
可是現(xiàn)在沒有時間讓他弄清楚來龍去脈從而思考對策，危機近在眼前，他只能一口咬定此事與他無關(guān)，因為害死三公這種事實在是太犯忌諱了，他很清楚，劉宏的底線在哪。
對于劉宏而言，三公不是不可以死，但是只能死于他的命令，絕對不是這樣死于非命。
張讓在心中暗暗發(fā)狠。
如果真是誰背著我干的，這次別指望我保他！否則遲早要被害死！
所以他的措辭是臣，而不是臣等。
張讓說完之后就沒有再言其他，只是一動不動的跪伏在地。
上首的劉宏沒有任何回復(fù)，那些常年服侍的宮女宦官都是經(jīng)驗豐富之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噤若寒蟬，整個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靜默中。
就這樣過了有半刻鐘，張讓才聽到劉宏低沉的聲音傳來。
“張常侍莫要多心，朕只是心中悲戚，一時不能言語罷了。”
接著劉宏幽幽一聲嘆息，“起身罷。”
張讓默默起身，他只感覺滿嘴苦澀。
以往他覺得“阿父”這個稱呼太過招風(fēng)，因此經(jīng)常勸諫皇帝，想讓其在私下的場合也勿要如此稱呼。
然而真當(dāng)劉宏用“張常侍”來稱呼他時，他不僅毫無喜意，反而脊背泛涼，心頭發(f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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