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黎夏總是想起那天，她去買菜的時候，那個臉上還有嬰兒肥的小姑娘。

    可那小姑娘看上去才十三四歲！

    如果真的是她，那趙家人也實(shí)在是太禽獸了一些。

    “開門！我知道里頭有人，剛剛都看見你們了，不配合工作的，通通都要抓局里去。”林境也越發(fā)覺得趙家有鬼了，他一邊敲門一邊凝神細(xì)聽里頭的動靜。

    里面果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干嘛�。∩蟼�月不是才查過的？”趙剛穿著件破背心，披著件不知道多久沒洗的衣服，哈欠連天地出來。

    身上的味兒大的黎夏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打開門，趙剛才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是林境，其實(shí)趙剛并不是太清楚林境的工作，但他可以肯定，林境是不管流動人口這樣的事的。

    他們家在這住了好多年了，來查流動人口的公安來來去去就是那幾個，大家都熟。

    林境為什么來拍他家們查什么流動人口？

    趙剛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就要關(guān)門，不過林境大手一抬，直接阻止了他。

    “這么急著關(guān)門，屋里藏了人？”林境看著趙剛。

    趙剛立馬搖頭，“沒有，家里就我一個人，我今天頭有點(diǎn)疼沒出門，我去拿我的居住證明過來。”

    說著，趙剛用力就要關(guān)門，林境撐著沒讓關(guān)，“不用關(guān)門，你去拿就是�！�

    趙剛十分為難，但他又不敢惹林境，下意識地看了屋里一眼，沒見著人后，才轉(zhuǎn)身去拿東西。

    住進(jìn)來這么久，黎夏這還是頭一次站在趙家門口看里頭的模樣。

    剛來的時候，因?yàn)橼w栓田兩口子表現(xiàn)得很慈祥和善，黎夏給他們送過幾次菜或者別的吃的。

    每次拿過來，都是錢奶奶開門口來拿，不過她一般都是把門開個縫，人閃出來，又把門掩上才接她手里的東西。

    雖然有面窗向東，但大白天的，趙家屋里依然黑黑的，窗戶上掛著一層發(fā)黑的舊紋帳當(dāng)窗簾，從外頭看的時候，黎夏一直以為是塊黑灰色的布。

    屋里擺了兩張桌，擺成個倒L型，把房間隔成了幾塊，屋里見縫插針地?cái)[了個衣柜，還擺了個齊人胸的立柜。

    有限的走道空地上，都堆滿了東西，橫著放的那張床后的東西，更是堆得比床還高。

    門口還靠了好些裝化肥的蛇皮袋，也不知道里頭裝了什么，鼓鼓的。

    臨床一張舊書桌，上面擺著不知道是昨天晚上，還是今天早上吃剩下的飯菜，桌面上又臟又亂又油。

    黎夏只看了一眼，就收拾回了目光，她怕把自己看惡心，中飯都吃不下去。

    她正看著的時候，林境已經(jīng)抬腳跟了進(jìn)去。

    黎夏本來想跟著進(jìn)去看看的，但進(jìn)去了兩個人就已經(jīng)很擠了，能落腳的地方幾乎沒有，要進(jìn)去也是能進(jìn)去，就得擠著趙家的東西。

    太埋汰了，黎夏別說碰著擠著了，就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大概是心急，又看著林境跟了進(jìn)來，趙剛在床邊的雙門兩抽屜的柜子里沒有翻到證件，一著急直接把抽屜給抽了出來。

    然后黎夏就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驚惶又恐懼的眼睛。

    趙剛還沒有注意到黎夏看到了立柜里頭有人，他把抽屜放到臺面上，著急地翻動著。

    “剛子哥。”吳引娣被黎夏看了個正著，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下意識地向身邊親近的人求助。

    然后趙剛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下意識的反應(yīng)，竟然是要把抽屜給懟回去，好遮擋住黎夏和林境的視線，壓根就不在意不會不會傷到里頭的人。

    “放下�！绷志骋皇挚圩≮w剛，把他拽開，然后把柜子門打開，讓里頭的人出來。

    這樣的小立柜，是比較舊式的家具了，城里現(xiàn)在流行用組合家具，這種家具都比較少見了。

    柜子上方兩個平行的抽屜，下面雙開門的空間比較大，一般是用來存儲大件的冬季棉被這樣的東西。

    小時候黎夏家里也有這樣的柜子，如果柜子里頭不放東西，坐個十來歲的孩子，沒有一點(diǎn)問題，小時候黎夏她們經(jīng)常藏在這樣的柜子里躲迷藏。

    但趙家的柜子里，只有一半是空的，另一半放的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吳引娣躲在里頭，本來就只能蜷縮著身體低著頭，十分地辛苦。

    趙剛把抽屜抽走后，她脖子一下子就輕松了，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就出抽屜眼里看到了直直看著她的黎夏。

    吳引娣縮著脖子走出來，一副自己做錯了事的模樣，可惜巴巴地連頭不敢抬。

    “叫什么名字？身份證和暫住證都拿出來，你的跟她的一起�！绷志骋膊灰簧蟻砭驼f什么，直接找趙剛要相關(guān)的證件。

    他篤定對方拿不出來。

    “吳，吳引娣……”吳引娣小聲地說了自己了名字，“我，我沒有身份證。”

    “閉嘴！”趙剛兇了吳引娣一句，吳引娣立馬就不敢吱聲了。

    他想了想，從褲兜里摸出一包癟癟的煙盒來，想給林境開煙，“林公安，我們一家在這院里也住了好些年了，大家都認(rèn)識，我什么樣的為人你也知道，我們過后去補(bǔ)，過后去補(bǔ)成不成？”

    林境一手擋開，“別來這套，身份證和暫住證明，介紹信也行�！�

    “……”趙剛臉色有些發(fā)青，更是一臉為難。

    他自己的倒是什么證件都有，但吳引娣卻是一無所有。

    吳引娣到他們家里來，除了身上這一身衣服，別的什么都沒有，他連她具體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呢。

    “跟我回局里走一趟吧�！绷志潮砬閲�(yán)肅，伸手就摸隨身的手銬，他一個人制不住兩個人，萬一趙剛跑了怎么辦？

    趙剛一看到手銬臉就白了，心里怕得不得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吳引娣是怎么來的，他怕坐牢。

    看四麻子那么怕公安就知道，他們這行肯定是犯法的。

    趙剛心里怕得不行，邊強(qiáng)打著精神跟林境說話，邊眼晴四下亂晃著，“她就是我家一遠(yuǎn)親，過來探探親，過幾天就走，用不著暫住證……”

    話說到一半，趙剛猛地一撞林境，就往門口沖過來。

    他居然想沖開林境跑走。

    林境的反應(yīng)速度遠(yuǎn)不是趙剛這樣沒事就躺著的人能比，趙剛才跑了一步，就被拽住，三兩下，就把趙剛壓在了床板上，直接拿手銬把對方給銬了起來。

    “親戚？要真是親戚你跑什么跑！做了虧心事才跑的吧�！绷志嘲掩w剛拉起來，拽著他就要走。

    吳引娣這里，林境還沒開口呢，吳引娣就先撲上來了。

    她一看趙剛被銬住，立馬就急了，撲上來就去扯手銬，要打林境，“你不能抓我男人，他沒犯王法，我松開他，啊……我跟你拼了！”

    男人？這小丫頭多大了，成人了嗎？

    林境由著吳引娣撲了他兩下，直接一腳踢在趙剛腿上，“簡直畜生都不如！”

    趙剛搭耷著腦袋，默不吭聲。

    “別打了，再打我揍他了��！”林境身子后仰了一些，避開吳引娣黑乎乎的爪子，說著手下一使勁，趙剛立馬疼得嗷嗷直叫。

    吳引娣一聽到趙剛的痛呼聲，立馬就收了手，林境這才沖她道，“你也老實(shí)跟著我們一起去局里！”

    說完林境拽著趙剛就往外走，吳引娣嚇得縮了縮脖子，趕緊抹著眼淚跟上。

    出門的時候，她偷偷看了黎夏一眼，又趕緊小媳婦似地追在趙剛的身邊。

    這時候陳新春老兩口和梅芬都過來了，看到趙家憑空多出個小女孩兒，都嚇了一大跳。

    大家平時住在一個院里，竟然一點(diǎn)都不知道趙家在屋里藏了個大活人，更不知道藏了有多久。

    “真是造孽！”梅芬眉頭直皺，那小姑娘看著才十來歲的樣子，也不知道月事來了沒有。

    她看這小姑娘走路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是被趙剛這禽獸給糟蹋了。

    陳新春看著趙剛也覺得糟心，但看著那小姑娘瘦巴巴的，又有些心疼，“要不吃兩口飯?jiān)僮�？�?br />
    “飯就不吃了，我先帶他們回去問問情況，局里食堂有飯吃的。”林境搖頭。

    陳新春嘆了口氣，“那行，你脖子上的傷記得抹藥啊。”

    他雖然盡力躲避著，但脖子還是被吳引娣撓了幾條紅道道出來。

    林境把這兩人都帶走了，黎夏卻沒有什么心情做飯吃飯。

    明明那天她已經(jīng)看到這個小姑娘了，為什么她不上心一點(diǎn)？不多注意一下趙家這邊的情況？

    如果她上心一些，是不是那小姑娘就不會被糟蹋？

    “姐，她怎么來的？”黎漾站在黎夏身邊，好奇地看著跟在趙剛身邊，一直擔(dān)心地問趙剛疼不疼的吳引娣。

    梅芬聽到了，順嘴就接了話，“還能怎么來的，十有八久是被拐子拐了，趙家人買過來的，這么小的孩子，哎……”

    說完，梅芬就扯著跑來圍觀的陳正和陳軍回自己那邊了，廚房灶上還燉著東西呢。

    邊走還邊教育陳正陳軍，在外頭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也不要跟著陌生人走。

    這年頭，拐子簡直就是防不勝防，女孩子被拐進(jìn)山里給那些老光棍們當(dāng)媳婦，男孩子被拐去給別人生不出兒子的人家傳宗接代。

    雖然陳正陳軍這邊大了，但梅芬還是拉著他們多念叨了幾句。

    聽到是被拐的，黎漾臉一下就白了。

    “沒事，別怕！”黎夏摟住黎漾，“沒有人能姐手里再搶走你的。”

    黎漾點(diǎn)了點(diǎn)頭，“姐，她好可憐哦。”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吳引娣，黎夏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很可憐，可憐得她心口發(fā)緊。

    明明此時黎漾就在她身邊，但黎夏看著吳引娣，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上輩子黎漾的命運(yùn)可能跟吳引娣差不多，甚至，黎漾被拐走的時候，年紀(jì)比吳引娣更小。

    不能往這方面想……只要一想，黎夏心口就痛得喘不過握來。

    想到這里，黎夏就恨得不行，恨自己，恨人販子，但她最恨的，還是暗中操控這一切發(fā)生的周啟仁。

    黎夏也不做飯了，讓黎南隨便做一點(diǎn)，回了房間開始畫畫，她畫畫水平很不錯，當(dāng)時找胡奶奶，尋人啟事上的畫就是黎夏用毛筆畫的。

    現(xiàn)在家里沒有毛筆，黎夏用平時畫版的筆畫，她素描功底一般，但她很會抓特點(diǎn)，哪怕不是那么地像，也有幾分傳神。

    中年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有些瘦，佝背，滿臉麻子，留的二八分的頭上，留了八字胡須……

    畫完，黎夏卻不覺得怎么滿意，她仔細(xì)回想了很久，確定自己再想不出別的細(xì)節(jié)，才把畫收到書包里，準(zhǔn)備晚上放學(xué)去交給林境。

    下午黎夏上課都有些難以專心，總是走神。

    與其這樣心神不寧地等到放學(xué)，黎夏決定提前去找人，下了第一節(jié)課，黎夏直接去找老師請了假，去了派出所。

    “夏夏？”黎夏才從公交車下來，羅小雪就喊住了她，“上車，你去哪啊，我送你去？”

    黎夏指了指前方一百米的公安局，“我有事要找林境�！�

    “那更順路了，百來米也得用腳走啊，上來吧。”羅小雪笑著把門推開，示意她上車。

    等黎夏上車了，羅小雪才問她，“我聽許瑞說，你叫林境去吃飯，結(jié)果解救了個被拐賣的小姑娘？”

    黎夏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說拐賣有些片面，應(yīng)該是誘拐，那個小姑娘事前跟趙家人見過面的，當(dāng)時我沒有看出她有被強(qiáng)迫的樣子�！�

    所以，很有可能那個小姑娘跟人販子是認(rèn)識的關(guān)系。

    說到這里，羅小雪全身雷達(dá)開啟，表情隱隱有些興奮，邊停車邊問，“你還記得人販子的樣子嗎？”

    她還聽許瑞說了，就他們上黎夏家里吃飯那時候，人販子就出現(xiàn)了，在他們跟前晃了一下，他們一個都沒有發(fā)現(xiàn)。

    “記得，我就是帶著畫像來找林境的�！崩柘陌汛г诙道锏漠嬆贸鰜�。

    羅小雪看到黎夏畫出來的人像，眼睛一亮，下車后沒帶黎夏去找林境，而是直接找上了他們的領(lǐng)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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