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
蒼穹之雷云閃動，巍峨長安，籠罩在暴雨與陰霾之下。
宮門一道道關(guān)閉，不清楚內(nèi)情也不敢瞎猜的御林軍，在級的催促下來回奔走，封鎖了皇城各個出口。
朱雀大街的盡頭。
身著白衣的許不令，手持黑傘遮住雨幕，站在宮門前，抬眼看向天空，臉無喜無悲，只帶著幾分恍惚。
世人常言，人到最后，都會活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也往往走到那一步后，才會明白何為‘無可奈何’。
傳位給魏王，內(nèi)亂自解；集舉國之力御北齊，可退外敵。
宋暨以自己一脈的皇統(tǒng)為代價，全了大義。這份無私的慷慨，能安百姓、安邊軍、安藩王、安門閥，卻獨(dú)獨(dú)把肅王一脈逼了死路。
許不令能如何？
便如同宋暨一樣；若天下太平后，許家被斬草除根，要這天下太平何用？
寧教我負(fù)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負(fù)我。這句話聽起來很自私，可在這個家天下的世道，站在這個位置，無私除了換來刀斧加身，還能換來什么？
哪怕是魏王繼位，許不令到最后也會反宋氏，等宋氏穩(wěn)定腳跟再動手，只會死更多人，所以沒辦法。
霹靂——
大雨傾盆而下，砸在朱雀街的青石地磚。
城外炮火轟鳴，天威之下，千街百坊的百姓都躲回了屋里，整個長安仿佛成了一座死城。
皇城外，統(tǒng)領(lǐng)御林軍的中尉府公孫明，冒著大雨跑到宮門前，前就是俯首一禮：
“臣，公孫明，參見世子殿下！皇城九門，均已依蕭相之命封閉……誒？”
公孫明話沒說完，許不令已經(jīng)撐著傘遙遙走遠(yuǎn)，他站在雨中表情微僵，張了嘴張嘴? 卻沒敢說啥。
只是，許不令在朱雀大街走出幾步后，清朗嗓音傳了回來：
“去京兆府? 接任京兆尹一職，轄長安周邊十縣；派禁衛(wèi)軍協(xié)助西涼軍封鎖京師出入要道和百官府邸，無蕭相首肯私自離京者，可先斬后奏�！�
“哎呦！”
公孫明渾身一震，急急忙忙跑到許不令背后? 誠惶誠恐：“這怎么好意思，世子太客氣了? 卑職不求高官厚祿? 能替世子殿下鞍前馬后，便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許不令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冷峻與平淡? 偏過頭來：
“那算了？”
“呃……”
公孫明神色一變，嚴(yán)肅道：“世子放心? 卑職定不辱命。嗯……世子可有看不順眼的官吏？抄家這事兒卑職在行? 男的抓進(jìn)天牢，女眷先送世子府? 讓世子過目……”
許不令腳步一頓，轉(zhuǎn)眼看向公孫明：“你再多嘴半句? 先把你家閨女送去王府�！�
還有這種好事？！
公孫明一拍手掌，正想開口說話? 卻見許不令眼神微冷? 當(dāng)即就站直了幾分? 抬手抱拳，然后快步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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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不令持著傘，緩步走向皇城附近的大業(yè)坊。
行至半道，岳九樓和幾個王府門客，冒雨而來。
岳九樓文袍有些許破損，血跡斑斑，手里提著個盒子，走到跟前，沉聲道：
“宮中事變后，宋暨的死士丙從東門離開皇城，在東郊被我截下，身帶著送給魏王的傳位詔書和傳國玉璽。除此之外，再無他人離開過宮城�！�
許不令輕輕點頭：“父王那邊如何了？”
岳九樓嘆了口氣：“王爺幾日前，已經(jīng)從肅州秘密出發(fā)，趕往關(guān)中，最多十天就能抵達(dá)。不過，王爺和世子妃的意思，都是兵圍長安，逼宋暨退位擁立新君；世子當(dāng)朝下克殺了君主，即便捂得再嚴(yán)實，王爺和世子，往后百年千年也定遭非議……”
許不令持著傘緩步前行，搖頭道：“宋暨連一脈皇統(tǒng)都不要，傳位于魏王。詔書傳出去，西涼軍就沒有留在中原的理由，不這么做，攔不住。身后事自有后人評定，我等當(dāng)下該考慮的是身前事。速戰(zhàn)速決，平息四王之亂，莫要因此舉讓天下四分五裂，將戰(zhàn)火拖延太久�！�
岳九樓也知道如此，微微點頭：“待皇長子登基，便會以新君之名，號令四王收兵。不過四王是假借大義之名起兵篡位，肯定不會聽從，還會繼續(xù)打。北疆那邊，郭忠顯家族老小皆在關(guān)中，肯定會聽新君調(diào)令繼續(xù)鎮(zhèn)守北疆；遼西都護(hù)府的王承海則不一定，據(jù)探查，王承海在京中的至親已經(jīng)被秘密送走，只留了偏房和丫鬟家丁掩人耳目；無后顧之憂，王承海很可能舍棄幽云之地，率遼西軍匯入四王旗下……”
許不令嘆了口氣：“總不能指望四王不戰(zhàn)而降，若是降了，整個天下照樣是軍閥割據(jù)一團(tuán)亂麻，能一次收拾干凈最好。這些事和蕭相商量即可�！�
岳九樓見此，也不再多言，躬身一禮后，便帶著王府門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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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cè)。
長安城在夏日暴雨中一片死寂。幽深小巷內(nèi)，王府門客身著便裝，守衛(wèi)著各處角落。
小院大門緊閉，夏日暴雨自青瓦間落下，形成一道水簾。
水簾后的屋檐下，放著一張小板凳。崔小婉頭戴斗笠，在雨幕后抬起眼簾，眺望著遠(yuǎn)方的皇城。
寧清夜懷抱雪白長劍，倚著屋檐下的廊柱，眼神卻是望著窗戶歪歪斜斜的幾塊木板發(fā)呆。
這次許不令回來，是解決宋暨。崔小婉能揭穿宋暨當(dāng)年的謀劃，作為逼迫宋暨退位的證據(jù)。不過崔小婉不喜歡接觸權(quán)謀之爭，許不令也不想用身邊的女人來當(dāng)籌碼，并沒有讓崔小婉當(dāng)堂對證的意思。
但這件事很大，關(guān)系到整個許家的安危，蕭綺為了不時之需，還是把崔小婉帶到了長安城。
崔小婉十六歲進(jìn)宮，穿了那身可以算作枷鎖的鳳袍后，便極少踏出過皇城，直到假死出宮，又回到了桃花林。
雖然在長安城待了多年，但坐在這市井間的屋檐下，以外人視角眺望皇城，還是頭一次。
崔小婉對所有事都看得很淡，如同水里的一條魚兒般，不去記昨天怎么過，不去想明天怎么活，自然也不會對長安城有什么留戀。
此時眺望皇城，僅僅是等著那個當(dāng)家做主的人回來，好早點回家洗澡睡覺罷了；她抱著寧清夜騎馬跑了一天一夜，有點累了。
從早秘密進(jìn)城，等到正午，早朝應(yīng)該結(jié)束了。
崔小婉看向雷鳴不止的天空，脆聲道：
“小寧，他怎么還不回來呀？”
寧清夜望著當(dāng)年初次相會的窗戶回憶往昔，也在思考著她、師父、許不令三個人之間捋不清的關(guān)系。
聽聞崔小婉的聲音，寧清夜回過神來，看了看外面：
“護(hù)衛(wèi)沒動靜，他的事兒應(yīng)該很順利�！�
崔小婉用手撐著臉頰，輕嘆了一聲：
“皇帝一點都不好。就和猴王與桃樹一樣，桃樹會結(jié)桃子，是猴王的，守著自己的桃樹，連妻兒老小都不相信，因為其他猴子都眼紅，不惜把它打死來搶桃樹�，F(xiàn)在一只年輕力壯的猴子，被猴王懷疑想搶桃樹，排擠打壓，年輕猴子不服氣，就把猴王打敗了，搶走了桃樹。這么一來，新猴子就變成了猴王，為了防止其他猴子搶桃樹把它打死，你覺得它會怎么樣？”
寧清夜微微蹙眉，仔細(xì)琢磨了下，才明白意思：
“崔姑娘是說，許不令大權(quán)在握后，會變得和皇帝一樣遭人恨？”
崔小婉眨了眨眼睛：“我不相信。不過史的皇帝，都是這樣的；殺兒子、殺兄弟、殺生父、殺妻女，都和宋暨一樣高高在，低頭看著身邊的至親，那種眼光很讓人不舒服。”
寧清夜想了想，搖頭道：“許不令不會的，他……他把女色看的比權(quán)勢都重要�！�
“也是哈�！�
崔小婉展顏笑了下，繼續(xù)盯著皇城方向發(fā)呆。
寧清夜等了這么久，也有點奇怪許不令怎么還不回來，開口道：“我出去看看�！北銚沃陚�，走入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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