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魁壽街，肅王府。
隨著西涼軍陸續(xù)入城，原本閑置的肅王府也熱鬧起來；身著黑甲的西涼軍步卒整整齊齊的站在大門外，肅王府正門前掛著燈籠，旁邊側(cè)門則是‘青魁’的燙金匾額。
大將軍楊尊義、屠千楚，已經(jīng)離開了長安城，前往襄陽，繼續(xù)帶著兵馬攻打荊門。岳九樓和幕僚班子住進(jìn)了王府，等著肅王的到來。
三萬西涼軍的威懾下，魁壽街氣氛很嚴(yán)肅，所有將相公卿都待在家里，等著局勢穩(wěn)定；連交談聲都不發(fā)出，免得被神出鬼沒的許不令聽到，成了‘殺雞儆猴’的靶子。
不過，正如宋暨所說，世家大族最大的本事就是見風(fēng)使舵，雖然局勢尚未穩(wěn)定，但許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格局明顯成型了，這時候表忠心，必然是和公孫明一樣當(dāng)場一飛沖天。
因此，魁壽街的諸多大家族，雖然還沒有明著跑來肅王府串門，但很多家都‘不小心’讓后宅懵懂無知的小姐跑了出來。
這些個花癡小姐天天念叨‘昭鴻一美’，對國家大事根本不關(guān)心，也不了解，竟然又打扮得漂漂亮亮，冒著大雨跑到王府前后門守株待兔。
宮里的變故不可能傳到宮外，市井間還是照常生息，西涼軍也是受‘宋暨’的調(diào)令，才入駐長安和禁衛(wèi)軍換防，站在王府外的西涼軍自然也不能擾民驅(qū)趕，只能錯愕的看著一幫不怕死的姑娘家，在大門外溜達(dá)。
許不令這時候，自然沒有出門風(fēng)花雪月的閑情逸致，和幕僚商量完接下來的安排后，便獨(dú)自回到了后宅。
王府后宅很大，這次回來沒有帶家丁丫鬟，只有許不令、崔小婉、寧清夜三個人，整個后宅都是黑燈瞎火的，只有主院里亮著微光。
王府一年多無人居住收拾，花園里雜草叢生，夏夜又雷雨不止，看起來頗為凌亂，藤蔓都爬到了游廊的屋頂。
許不令走過游廊，轉(zhuǎn)眼看去，西廂里亮著燈火，隱隱可以從雨幕中聽見嘩啦啦的水聲，當(dāng)是有人在房中沐浴。
下午回來后，崔小婉和寧清夜收拾許久無人居住的房間? 許不令還有事? 直接去了外宅。此時誰在西廂里? 還真不好說。
許不令腳步一頓? 想了想，走到西廂附近側(cè)耳傾聽，卻見房間里除開撥弄水花的聲音，還有：
“狼煙風(fēng)沙口~還請將軍少飲酒~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來等候……”
來來回回就是這四句? 后面的當(dāng)是湘兒沒教? 聽起來還挺喜歡這曲子。
窗紙燈火昏黃? 一墻之隔的場景自是看不到。
許不令也沒有偷看的意思? 只是猶豫著要不要在此時? 順便把完整的曲子告訴崔小婉。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還沒等許不令考慮好，雨夜中忽然閃過一道雷光。
霹靂——
偌大后宅? 在電光之下一瞬間化為白晝。
一墻之隔，在浴桶里哼小曲的崔小婉? 面對著窗戶，電光一閃之下? 黑乎乎的窗紙化為白晝? 顯出了一個人影的輪廓。
三更半夜，沒有什么比這場景更驚悚的了。
崔小婉敢獨(dú)自在深山隱居? 本身就不懼鬼神，但窗戶外的明顯是真人? 瞧見這道影子，崔小婉差點(diǎn)嚇哭了，“呀——”地尖叫一聲，猛的縮下去，把兩只大白團(tuán)兒藏進(jìn)了水里。
巴掌大的瓷盒砸在窗戶，發(fā)出嘭的一聲脆響。
許不令暗道不妙，急忙背過身去：
“崔姑娘……嗯，碰巧路過，別誤會。”
路過？
崔小婉可不是傻妞，許不令的睡房在中間，都跑西廂來了，這是腿長不多走幾步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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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婉臉色少見地紅了幾分，皺著柳眉：
“你在看什么？”
許不令背對著窗戶，解釋道：“我什么都沒看，剛來�！�
“沒看你站窗口做什么？聽我洗澡？你還不如看呢。”
“……”
許不令無言以對。
對面的東廂中，已經(jīng)歇息的寧清夜，聽見雨幕中傳來的驚叫，疑惑開口：
“崔姑娘，怎么啦？”
崔小婉能分的出真話與假話，知道許不令沒偷看，回應(yīng)道：
“沒什么，有耗子，把我嚇到了�！�
“哦……”
寧清夜探頭瞄了眼，見許不令已經(jīng)到了屋檐下，便沒有再起身。
崔小婉說完之后，又小聲道：“若是清夜知道你偷看我洗澡，肯定又和你生氣�！�
許不令站在窗外，輕聲道：“崔姑娘，我真沒偷看，方才你哼曲子，我順著聲音過來看看……”
崔小婉小心翼翼地起身跨出浴桶，走到屏風(fēng)后面，用毛巾擦拭水珠：
“你能聽見曲子，難不成聽不見我在洗澡？”
許不令能怎么回答？跳進(jìn)渭河都洗不清了。
崔小婉把肚兜套在脖子，穿輕薄睡裙，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從廂房里走了出來。剛剛沐浴過，臉頰帶著幾分紅潤，寬松睡裙質(zhì)地輕薄，雖然看不到里面的風(fēng)景，隱隱也能感覺其內(nèi)玲瓏曼妙的身段兒。
許不令偏頭看了眼，見崔小婉穿戴好了，才松了口氣，微笑道：
“你看這窗戶好好的，站這里也看不到什么�！�
崔小婉擦著頭發(fā)，站在許不令旁邊，神色平淡：“算啦，看沒看都一樣，反正拿你沒辦法，老賈走了，我現(xiàn)在沒依仗了。”
看著語氣，明顯還是不信。
許不令有些無奈，想了想，只得岔開話題：“也不是沒依仗。今天在朝廷，崔公反應(yīng)很讓我意外，估計(jì)也是沒忘記你這個閨女�！�
崔小婉在廊道里坐下，拍了拍身邊：“我爹現(xiàn)在肯定在打小算盤，想撮合我和你，這樣一來，你以后當(dāng)了皇帝，他還是國丈。若是你沒權(quán)沒勢，他早就把我接走了�！�
許不令知道這是真話，不過對方父母，自是不好開口評價(jià)，只是笑了下，坐在了崔小婉的身邊。
崔小婉看了許不令一眼，詢問道：“西涼軍都進(jìn)城了，不可能是皇帝自愿的，你把皇帝的權(quán)勢搶了？”
許不令不太想和白紙似得的崔小婉聊這種朝堂的爾虞我詐，不過崔小婉問起來，他還是點(diǎn)頭：
“是啊。許家和宋氏，只能活一個，我有一家老小……”
崔小婉搖了搖頭：“男人家要大氣些，拿得起放得下，和我一個女人解釋什么？我也好，母后也好，以前是宋暨的嫡母和皇后，但現(xiàn)在到了你跟前，說白了就是個長得好看的女人，你有沒有掌權(quán)，都可以揉圓捏扁……”
許不令微微偏頭，下意識瞄向了大團(tuán)兒。
崔小婉微微側(cè)過身，臉并沒有什么暗示的意思，繼續(xù)道：
“所以呢，你不用管我和母后什么想法，其他人也不用管�，F(xiàn)在掌了權(quán)，首先要想的是，別讓外面再打仗了；就和種莊稼一樣，先把亂七八糟的雜草藤蔓除干凈，莊稼才能好好長。不過，等把莊稼地收拾好后，你也別變得和宋暨一樣，覺得自己高高在，看誰都低人一等，那樣就沒意思了�！�
許不令笑了下：“廣廈萬間，夜眠僅需六尺；家財(cái)萬貫，日食不過三餐。我從來都不貪這些�！�
“我知道，你只好色嘛。你睡覺，六尺肯定不夠，至少得兩三丈的大床。”
“……”
這天聊不下去了……
許不令滿頭黑線。
崔小婉說完了心里話，便也不再多嘴了，站起身來，走向睡房：
“睡覺了，你也早點(diǎn)休息，忙完咱們就走吧，我不喜歡這里。”
“好�！�
許不令輕聲回應(yīng)，目送崔小婉離去，看著搖曳生姿的背影，沉默許久，搖頭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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