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牢，夜里微涼的空氣迎面撲來，吹散了遲墨寒身上沾染的血腥味道。
而味道可以散去，身后的慘叫的聲音卻止不住的往耳朵里面灌。
到了東廠這種地方，就不要指望著能完好無缺的再出去了。
而這么多受刑的人當(dāng)中，又有多少人是罪有應(yīng)得呢？
正想著，梅昭已經(jīng)走了出來，臉上仍舊是淡淡的笑意，“墨將軍，不如去我的屋子喝杯茶，咱們慢慢談吧？”
遲墨寒也沒打算速戰(zhàn)速決。
和梅昭做交易，最忌諱心急，一旦心急，就容易被他鉆了空子。
五年前他也已經(jīng)吃過一次虧，自然不會再有第二次。
想著，便頷首跟著梅昭去了不遠(yuǎn)處的小屋子。
這是梅昭臨時用來休息的地方，不大的屋子里有張木床，還有一張案桌，上頭擺放著一整套的茶具。
梅昭在宮中一向是伺候皇上的，泡茶功夫很好，雖然動作很是陰柔，可也稱得上是頂頂?shù)钠痢?br />
泡茶之中，第一泡是洗茶，是不能喝的。
到第二泡的時候，味道和濃度都正正好。
瓷白色的甜白釉茶杯里，淺黃色的茶水有著淡淡的清香味，不用喝，光是聞見味道就知道是好茶。
梅昭自己也介紹，“這茶啊，是先皇賜給我的呢，若是尋常人來了，我定然是舍不得的，只有像墨將軍這樣的大人物來，我才拿出來泡的。”
“五年不見，梅公公嘴仍舊這么能說。”遲墨寒抿了口茶，輕聲說道。
梅昭笑起來，“哪里的話，我剛才那些話啊，可都是真心的呢，墨將軍可不要傷了我的心啊。”
遲墨寒卻不再搭話，將杯里的茶水喝光，茶杯放在案桌上，等著梅公公再添。
這一添，就添了十幾次。
再好的茶也有被泡得沒滋味的時候，例如面前的這茶，茶湯的顏色已經(jīng)快如清水了，入嘴時候，除了那點(diǎn)清香，再沒有其他味道。
“墨將軍，你剛才那副畫，可以再借給我看看嗎？”梅昭終于是耗不起了，主動開口道。
遲墨寒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將那張紙遞給了梅昭。
見到那張紙，梅昭就猶如惡狗撲食一樣，直接拽了過去，瞪大眼睛仔仔細(xì)細(xì)的查看。
看到最后，更是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是從哪里拿到這張圖紙的？”
“很熟悉對嗎？”遲墨寒微微抬頭，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平靜得泛不起任何一點(diǎn)漣漪。
是，太熟悉了。
畫上就是火銃的外觀模樣，而且是各個方向的都有畫出來，惟妙惟肖。
這絕對不是出自遲墨寒之手。
當(dāng)年他用火銃打傷遲墨寒的時候，遲墨寒壓根就沒有見過這個東西，否則也不會等到今天才拿出這張紙來。
只能說明，遲墨寒背后有高人相助。
會是誰呢？
誰會知道火銃這種東西？！
“墨將軍，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您還記著呢，若是你還生氣的話，我給你陪個不是，行嗎？”梅昭說道。
分明是差點(diǎn)要了遲墨寒性命的大事，可到了梅昭嘴里，就變得不痛不癢了。
現(xiàn)在都主動說賠不是了，若是遲墨寒還要繼續(xù)追究，反倒顯得是遲墨寒這個人很小氣看了。
遲墨寒也不想和這樣的小人多廢話。
他也站起身來，緩緩道，“作筆交易，就看梅公公肯不肯了。”
“什么交易？”梅昭揣著明白裝糊涂。
“梅公公心里比誰都清楚，何必我來說，只給你一晚的時間，這之后，再想談此事，就沒這么輕松了。”
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直到遲墨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梅昭才突然發(fā)火。
他直接一腳踹翻了案桌，那上頭的茶具便稀里嘩啦碎了一地，茶水更是淌得到處都是。
聽見里頭的動靜，外面的小太監(jiān)趕緊進(jìn)來，語氣誠惶誠恐，“梅公公，這是怎么了？”
“滾出去，給我滾出去。”梅昭氣得太喊。
只是他的聲音太過于尖銳，這樣怒吼的時候直接破了音，聽上去像是風(fēng)箱摧枯拉朽的聲音，很是可怖。
小太監(jiān)被嚇得夠嗆，屁滾尿流的離開了。
而看著滿地狼藉，梅昭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忽而，又冷笑起來，自言自語道，“好你個遲墨寒，你有種，敢這樣來算計(jì)我，你可以。”
“不是想要那個位置嗎，給你又如何，你能抓出我什么把柄來！”
說著，梅昭便想要撕碎手里的那張火銃圖。
可想了想，還是給收了起來。
他之所以受制于遲墨寒，不是因?yàn)樗阑疸|長什么樣子，而是遲墨寒背后畫畫的人，一定知道如何制造火銃。
倘若能夠?qū)⑦@個人占為已用，那么要多少火銃就有多少火銃。
到時候，還會受限于誰？
暫時的忍氣吞聲，不過是為了更大的報復(fù)和利益而已。
只可惜五年時間過去了，遲墨寒仍舊不懂的這個道理。
想著，梅昭便收拾好了心情，跨過滿地的狼藉走出去。
剛才被罵滾的小太監(jiān)就站在不遠(yuǎn)處瑟瑟發(fā)抖呢，瞧見梅昭走出來，趕緊跪下，“梅……梅公公。”
“準(zhǔn)備馬車，我要進(jìn)宮一趟。”梅昭吩咐道。
小太監(jiān)一愣，“現(xiàn)在嗎？”
“怎么？”梅昭眉梢往上一挑，“還要輪到你來管我嗎？”
“沒有沒有，我這就去準(zhǔn)備，請梅公公稍等。”小太監(jiān)實(shí)在是得罪不起梅昭，只得趕緊去準(zhǔn)備馬車了。
而梅昭心情已經(jīng)大好。
他站在東廠的院子里等馬車，順便欣賞著這美麗的月色。
皎潔的月光下，一顆已然成熟的柚子悄然從墻外探了進(jìn)來，沉甸甸的，壓得幾乎要垂地似的。
梅昭順手摘下，看似纖弱無力的兩只手上下翻飛，很快就將柚子皮給完整剝了下來，露出里面晶瑩剔透的果肉來。
他取了一小塊放進(jìn)嘴里，味道不如長相，微微發(fā)苦。
原本是打算扔掉的，結(jié)果正好旁邊地牢里拖出一個渾身紅彤彤的人來，一看就是被活活剝了皮的犯人。
梅昭細(xì)細(xì)的打量一眼，頗為欣賞，“這次剝皮剝得好，這柚子就當(dāng)賞你的了。”
說罷，就將柚子遞給了行刑的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笑著雙手接過，只是手上有太多血污，潔白的柚子一到手上，便成了血淋淋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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