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光南,這個名字和面孔對曾經(jīng)的男人來說絕不陌生。
在曾經(jīng)的世界中,作為只比自己小一歲的同鄉(xiāng),朗光南也和當年的自己一樣踏上了網(wǎng)癮少年的不歸之路,而在少年時期的兩個人在某件事發(fā)生之前甚至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不過后來因為同樣的一件事,朗光南放棄了在電競,或者當時說電子游戲的這條路上繼續(xù)前進的未來,取代了他的位置的自己則成為了后來的一代傳奇。
因為那件事的沖突而產(chǎn)生隔閡的兩個人后來也逐漸疏遠,曾經(jīng)的男人只知道放棄了這些的朗光南后來也放棄了Dota這款游戲,轉(zhuǎn)而去經(jīng)營起了一些“靠譜生意”,淡出了自己的交際圈。而現(xiàn)在他的出現(xiàn)也就意味著在沒有那個男人的世界里,他并沒有如男人記憶中的那樣拋棄職業(yè)生涯,而是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了。
回憶到此為止,女孩察覺到周圍各式各樣的目光之后也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并不是排斥或者厭惡——至少不承認是,用常識來分析一下的話就能明白這種情況其實正常到無以復加。
電子競技和女性,在很多觀眾眼中其實是相對絕緣的。
并不是帶有歧視性的性別目光,而是電子競技的本質(zhì)使然:既然有“競技”的名號,那么噱頭終歸也只能是噱頭,能夠拉到賽場上比較高低的還是實力和體量。在這一領域內(nèi)的話語權本質(zhì)上也是來源于成績和實力,那些沒有相應的實力也沒能打出成績,但擅長營造噱頭的隊伍和選手往往風評不會非常好。
事實上,只要有實力也能打出成績,那么無論出身或者性別,這位選手自然就會站在輿論的上風向;而反之,如果沒有實力,無論自身條件如何,最多也不過是觀眾群體中流傳的一個笑柄。
當然,這是說賽場上的情況,在賽場下,觀眾們是不會像評價選手那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他們也會耿直地關注那些自身條件突出的人。
擁有了他的記憶的她很清楚這一點,也很能理解。即便是曾經(jīng)的那個男人,在遇到陌生女性對這個游戲產(chǎn)生關注的時候也不免側目,自然可以推己及人分析出這些社員的心理。如果是平時,她甚至可能有心情向那些對自己投以包含著好奇和其他一些熾熱感情的視線的人一些回應,但是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分析臺上的那個男人卻讓她并沒有心情理會其他人。
少女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手機屏幕,早在看到這個男人的面孔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在著手搜索在這個世界中朗光南的信息了。雖然比起記憶中的面龐,大屏幕上的男人看上去經(jīng)歷了更多風霜,不過陸心蕾確實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然而被限速的網(wǎng)絡流量確實很讓人撓頭,直到少女開始有些焦躁,網(wǎng)頁上才刷新出了這個男人在這個世界里的大致信息:
朗光南,公認的游戲ID是“Ackx”,現(xiàn)效力于國內(nèi)豪門戰(zhàn)隊ConqueroR Gaming,簡稱CRG,司職游走位,曾在2014年世界邀請賽上率隊成功舉起圣盾,并曾在2013和2017兩賽季的Ti世界邀請賽上奪得亞軍,在本賽季的兩次特級錦標賽中獲得了一次亞軍一次四強的成績……
好強啊這個男人。
少女下意識地扶住了額頭,在這個沒有自己的世界線里,這個男人達成了一冠雙亞的成就,也就是說,自己這只扇動了十二年翅膀的小蝴蝶其實還不經(jīng)意間扼殺了一位成就遠比自己更高的選手——果然來到這里重新開始才是正確。
陸心蕾其實早就發(fā)覺了她這只蝴蝶給Dota這個項目帶來的影響,這次Ti賽已經(jīng)和她印象中的2018年世界邀請賽相差巨大了:在她曾經(jīng)的記憶里,Ti8總決賽的雙方分別是FCB.LBS和另一支歐洲賽區(qū)戰(zhàn)隊RBO(RedBull Optimization),因為其贊助商冠名而被粉絲稱為“巴薩”的CN隊沒能把握住機會,在2-1領先之后被連續(xù)兩場翻盤,與圣盾失之交臂。
而現(xiàn)在,F(xiàn)CB.LBS連續(xù)碾壓了面前的這個對手兩場,已經(jīng)2-0完全掌握了系列賽的主動權,而從回放和分析臺上嘉賓的解說來看,這支巴薩動如雷震不動如山的氣勢絕不是原先那條世界線上銳氣有余穩(wěn)重不足的青年近衛(wèi)軍可以比擬的,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了解這個時間線上巴薩的具體隊員組成,但是她大概可以確信,這支隊伍成熟了太多太多。
“CRG……啊,就是征服者,他們今天凌晨打PoS的時候翻車了。”這樣一句對白唐突地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退出手機瀏覽器上關于朗光南的資料頁面,轉(zhuǎn)而搜索Ti018的全賽程,然而和剛才的情況一樣,網(wǎng)絡的讀取延遲幾乎又讓她變得焦躁。
于是,她無奈從手機屏幕上挪開視線,試圖去尋找那個“無意間”提醒了她的聲音來源。這一努力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坐在她正后的一個男生的視線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手機屏幕。
“不好意思,看到你在查A神的資料就忍不住說了……因為覺得你好像對他挺感興趣。”男生覺察自己的偷瞄被發(fā)現(xiàn)之后并沒有感到尷尬,或者說他的行為根本就不是偷瞄,“A神是從遠古時代就開始打的老將了,在13-14賽季CNDota復興的時候就是到哪里哪里能出成績的建隊核心,現(xiàn)在這支CRG能有這樣的成績,A神至少有六成功勞。”
現(xiàn)在的玩家都叫他A神嗎。少女心中所想的事可能是身后這個男生怎么也預料不到的。
“但是今天打PoS被陰了一場蜘蛛一場狗頭人,本來還期待征服者和巴薩會師決賽的,”他聳了聳肩,并沒有因為和少女交談而感到什么不適,而原因也很簡單,“不過挺意外啊,我倒真的沒有想到陸社你也會對Dota感興趣。”
一直感覺你是和游戲完全絕緣的那種人,男生這么補充道。
“只是……突然覺得很有意思,楊森你自己也玩刀塔嗎?”
這個男生名叫楊森,是陸心蕾所在學生社團的干事,兩人平時也頗能說上幾句話,不過之前他們的共同語言更偏向于官方一些的社團運營和習慣之類的話題,這次因為游戲而開始交談還是頭一回。
“偶爾,按他們的說法算是半個云玩家,”楊森撓撓頭,大概是在思考在和這個在幾天前還和游戲絕緣的女孩對話時應該用什么程度的游戲語言最為合適,“云玩家——嗯,就是那種自己不怎么玩,聊起來比誰都來勁的,和站在云上的神仙一樣不腳踏實地的那種人。我就是,主要其實也就看看比賽。”
“這樣啊。”陸心蕾回頭看了一眼大屏幕,臺上的三位嘉賓依然在分析著兩支戰(zhàn)隊的隊員和隊史成績,“我記得云玩家這個詞來源是計算機用語的那個‘云’吧,和云戀愛的用法差不多。”
“啊,是這樣沒錯。”在主動搭話時都沒有感到尷尬的男生現(xiàn)在終于嘗到了尷尬的滋味,他撓了撓臉頰,目光忍不住飄向一邊,“你知道的還真多啊。”
“恰好聽說過罷了。”
恰好多了31年的記憶罷了。這句真實的回答陸心蕾只敢憋在自己心里。
“現(xiàn)在打決賽的兩支隊都有什么人啊,我剛到,也不太方便查出來。”她揚起自己的手機,向楊森展示了一下那令人暴躁的網(wǎng)頁讀取速度,“不過真的總覺得這個巴薩好強啊,能打到?jīng)Q賽的隊伍應該都不簡單,但他們能把對手按在地上打得一點機會都沒有,簡直是另一個等級的強者了。”
“巴薩真的是奪冠熱門,沒有奪冠反而會讓人奇怪的那種大熱門。”楊森咂了咂嘴,看上去對這支隊伍的成績爛熟于心,“這個賽季包攬了兩個特錦賽冠軍,CAPTiAL賽也拿了總冠軍,Ti再舉一個盾那就真的是一年完成大滿貫了。”
“兩個特錦賽……CAPTiAL?什么東西啊……”和上一段記憶迥然相異的情況和完全陌生的名詞讓她有些混亂,不過在短暫的思考后也就釋然了,有一個遠比自己更加成功的選手出現(xiàn),這款游戲的賽事有更大的變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CAPTiAL啊,就是China ACEer Professional InvTiational Tour and Leagues的簡稱——這名字長吧。”楊森笑了笑,仿佛與有榮焉,“直接翻譯就是中國職業(yè)電競巡回邀請賽與聯(lián)賽,其實也有其他項目的比賽,但是主要體還是Dota。因為Dota的杯賽和聯(lián)賽體系完全是分開運作的,我們都是直接叫它‘capTial’,正好是個單詞也挺好記。”
“杯賽和聯(lián)賽是分開運作的嗎?杯賽運營方應該是W社吧,那聯(lián)賽……莫不是環(huán)世界在運作?”
這和陸心蕾印象里環(huán)世界的作風可不一樣,那個運營商簡直是把能躺不站的精神發(fā)揮到了極致,讓他們做工出力去運營聯(lián)賽還不如直接讓他們走破產(chǎn)程序。
“不是啊,”楊森干脆地否定了,“環(huán)世界和Dota有什么關系,代理Dota的是企訊,不過W社那邊死活不松口放權,現(xiàn)在想來也是比較明智的,企訊也難得老實了一回。不過在聯(lián)賽運作上企訊搞得挺不錯,W社其實一開始只是想搞一個杯賽帶動其他第三方賽事,結果企訊直接整出一個CapTial……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陸心蕾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雙手抱頭趴在課桌上陷入了對生命,世界和人類本質(zhì)的哲學層面沉思,那個曾經(jīng)驕傲的男人不得不在巨大的現(xiàn)實落差面前承認,在這個沒有自己的世界里,Dota完全是一副更好的樣子。不僅僅是至少一位比自己成就高得多的傳奇選手,甚至在賽制的健康程度上,這個世界的Dota都甩開曾經(jīng)的自己兩條街。
現(xiàn)在來看,如果說兩個世界分歧的根源就在于有沒有那個身為男人的自己的話,那么那個世界線的自己簡直可以說是千古罪人了。
聯(lián)賽賽制的健康和規(guī)范化程度是遠遠高于他熟知的那種杯賽體系的,有正規(guī)且知名度廣泛的聯(lián)賽就意味著這個項目會受到資本的持續(xù)關注,有資本就有收入,這種持續(xù)關注直接帶來的就是俱樂部持續(xù)而穩(wěn)定的收入;在原本的杯賽體系下,Dota這款游戲一年中只有Ti賽舉辦的半個月活躍在公眾和資本眼中,在整個賽季能夠給職業(yè)隊伍帶來的除獎金之外的收益根本不夠看。從這一方面來講,正規(guī)化的聯(lián)賽完完全全是有必要舉辦的。
在原先的世界中,也并不是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也并不是沒有過舉辦聯(lián)賽的嘗試,但是在環(huán)世界——在男人的記憶中曾經(jīng)代理Dota這款游戲的公司——過于無為而治,簡直可以說是消極怠工的態(tài)度下,這些沒有官方宣發(fā)以獲取知名度的早期聯(lián)賽迅速淪為了二三線隊伍比拼演技的舞臺。
“我沒事……”又是一陣響動打斷了陸心蕾的回憶,她直覺是剛剛坐在她身后的男生來到了她的身邊,于是也發(fā)覺了自己的反應有點過于過激,便抬起頭,最后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不好意思,剛剛有點頭暈……你說到哪了?”
“真的沒關系嗎?”
在得到了女孩確定的答復之后,楊森剛剛準備開始繼續(xù)話題,便被周圍的交談吸引了:
“別劃了別劃了,開始了!”
兩人抬起頭,發(fā)現(xiàn)教室中的目光三分之一看向自己——多半不懷好意或者至少是嫉妒的;另外的三分之二看向大屏幕,而大屏幕上投影出的畫面自然是總決賽中兩支隊伍的入場畫面。
楊森在一個他認為女孩看不到的角度回敬了一下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隨后又轉(zhuǎn)頭看向陸心蕾的方向:“正好趁他們?nèi)雸鼋o你介紹一下隊員吧。”
女孩雖然對他的行動有些不太滿意,但是也無奈面前這個男生是她現(xiàn)在能夠找到的,最靠譜的世界觀解說員,讓她自己用限速流量以kb為單位一點一點地扣出這些細節(jié)委實不如找一個比較了解的圈內(nèi)人仔細講一下其中的關節(jié),于是也就假裝沒有看到楊森的小動作,點了點頭,看向大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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