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的，老和尚松了口氣，甚至，迅速的站起來。
“既然這樣，現在就啟程，以防——”
以防什么？
老和尚沒有直言，但許清塵焉會不明？
不外乎是為了，以防‘夜長夢多’，他決定有變罷了。
只是，現在就走？
許清塵繃了繃唇角，神情之上浮現了難忍，這讓老和尚心頭一跳。
不是吧，這可就想變卦了？
那怎么成？
“阿塵！”
他聲音嚴厲的喚道，其中的警告之味很是濃郁，這讓許清塵窒了一窒，點了點頭。
“好，現在就啟程，不過——”
他頓了一頓，緩緩抬頭。
“我要去將軍府一趟。”
“……”
我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個！！！
老和尚的臉皮子都扭曲了下，想都不想的就準備開口回絕，但，許清塵卻快他一步開口。
“師父，我不會變卦的，只不過是去看上一看罷了，畢竟，往后，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話，讓老和尚沉默了。
確實，在某種程度上，這次阿塵的退步，一退便是一生。
自此之后，封瑯的所有，都將與他無關，縱然現在也與他無關，可，他若是有心，還會有所牽扯的，可，他若是主動斷開，那么，二人之后的人生將不會再有交際。
且，相對的，封瑯將會娶妻生子，將鎮國將軍府延續下去，也依舊繼續的鎮守耀國，護著耀國的黎明百姓，至于阿塵——
老和尚緩緩一嘆。
怕是，要一生的，在佛祖面前，枯寂了。
那么，再看上一看，記上一記，留下最后的念想，來支撐他往后的余生這一點上，他實在不忍心剝奪走。
“好，我陪同你一起去。”
這也是他的后退與妥協，亦是他的堅持與守固。
“嗯。”
許清塵點頭，緩緩起身，穿上鞋子，直接朝門外走，什么都沒帶，兩手空空，宛若他此時的內心。
卻不曾想，在踏出門檻之時，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神色蒼白窒息的許大人，這讓許清塵倏然一僵，亦讓后面走出來的老和尚神色一變。
一時間，三人相視而望，空氣凝結。
許清塵唇角動了動，似是想說些什么，可最終沉默的站在那里，仿佛已經做好了，被父親苛責的準備，卻不曾想，父親僅是上前一步，伸手抱了抱他，嘆息一聲。
“阿塵啊，要，好好的——”
一句話而已，僅是這一句話，卻讓許清塵的雙眼之中，迅速的翻涌出了淚水。
父親，沒有罵他。
沒有罵他——
甚至，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僅是用一種無奈又心疼，更無可奈何的語氣，在叮囑自己這位，即將出遠門，恐怕將一生都不會再歸來的兒子。
你要，好好的。
爹爹，不強求你娶妻生子了——
不強求你，非要為許家傳宗接代了——
不強求你，必須為許家光宗耀祖了——
亦不強留你，在這上京，念而不得，想而不得，求而不得，日日夜夜思疾之苦了——
所以，走吧。
走遠一些，離開這是非之地，離開這傷心之地，離開這思苦之地，遠遠的，走的遠遠的，好好的，過好一生即可。
許大人所有的話，全部的折合在那一句‘你要好好的’之中，暖人心肺的傳遞給了許清塵，讓清塵這瞬間，突然的生出了對師父的感激，無比的感激。
如果師父沒有到來，如果師父沒有喚醒他，如果師父沒有想要強行的帶走他，他便不能知道，在自己有了這樣違背綱常的念頭后，父親竟然還會如同幼時一般，高大的，像山一樣的將他庇護起來。
還可以讓他，有能夠展露脆弱與難過的地方，這樣，就夠了。
真的夠了。
他回抱了一個許大人，輕輕的點了點頭。
“嗯。”
一字而已，卻應下了那句好好的。
這讓許大人紅了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不用擔心你母親，我會跟她說的，也不會擔心嬌嬌——”
一提到嬌嬌，許大人便頓了一頓，又是一嘆。
“她也會好好的。”
“嗯。”
許清塵再次點頭，后退一步，同許大人笑了一笑，便抬腳朝外走，第一步都走的很是緩慢，卻也很是堅定。
他會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
可是，所有的好好的，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瞬間的土崩瓦解，支離破碎的拼湊不起來。
？？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冷不丁就開始掉眼淚的魂燈，‘司將軍’表示自己有些懵。
他扭頭看看同樣呆滯的下人，再側頭看看神色嘆息的老和尚，伸手撓了撓頭，沖下人揮揮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然后，才瞅著跟前這哭的稀里嘩啦的青年，默了一默。
“哭什么？”
這，好端端的，不是醒了嗎？
氣色也很不錯啊，血條也很穩固啊，那他哭什么？
很莫名其妙的好不好？
“我，嗝——”
雖然沒有哇哇大哭，但也差不到哪兒去，甚至一開口說話，便打起了嗝的許清塵，讓‘司將軍’都有些發愁了，亦讓他朝老和尚看去，擰眉。
“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沒干啊，他跑我面前哭什么？”
……正是因為你什么都沒干的，他才哭的好嗎？
老和尚嘴角一抽，無奈的瞅著他，卻不知道要怎么說。
畢竟，這會兒，他跟封瑯對于阿塵的事情是心知肚明的，可阿塵并不知道封瑯早就洞悉了他的感情，所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當真不知道要怎么說了。
而，似是讀懂老和尚那表情之中含意的‘司將軍’歪了歪頭，瞅向魂燈。
“你要跟他走？”
這話一出，努力壓下哭意的許清塵，繃了繃唇角，點了點頭。
“嗯，我要跟師父回去閉關，可能，要很久都不會出來了——”
“唔——”
‘司將軍’眨眨眼。
“那你，跑我跟前哭，是不想跟他回去閉關的意思？還是說，他想強行帶你走，而你不愿意？”
“喂！”
一聽到這人竟然把這種黑鍋甩他頭上，老和尚瞬間不愿意了，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不要亂污蔑貧僧行嗎？貧僧若是沒有得到阿塵的點頭，怎么可能強行帶走他？”
“唔，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干什么還哭成這樣？搞的我像是快死了一樣，所以你在為我哭喪呢——”
一向直言不諱的‘司將軍’慢吞吞的吐槽，卻讓許清塵倏然抬頭，盯著他反駁。
“你才不會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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