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已是開春，綠樹上生出了新芽。

    劉舟一案，令李世民震驚了許久。

    其實這一次，更多只是李世民的一次泄憤罷了。

    他比任何人清楚，劉舟這樣的人多如牛毛，固然貴為天子，他可以揪出一個劉舟，可是……如何才能揪住一百個一千個劉舟呢？

    說到底，還是人才選拔的問題，現(xiàn)在他算是完全看明白了，這些被人推舉上來的大臣，十之**，對于民間疾苦，根本一無所知。

    這無疑令他對科舉又多了幾分期待，只是……唯一讓人疑慮的是……科舉上來的大臣，就能理解民間疾苦嗎

    這一點，李世民自也是不敢完全確信。

    只是在他看來，改變總比一直的一潭死水的要好。

    此次會試，天下人都承載了極大的期望。

    一旦高中的人，便算是真正的棟梁之才，自此之后入朝為官了。

    各道的舉人，在長安已經(jīng)呆了足足一個冬天。

    京中的很多客棧已經(jīng)住了許多來參加考試的舉人。

    能中舉人的人，無一不是天下的英才，因此這些人到達(dá)長安之后，很快便有許多人來拜訪，一些世族，一旦看上了哪個舉人，認(rèn)為此人極有希望，那么便少不得先行打一些交道。

    一時之間，長安城文氣也鼎盛起來，或許是因為受科舉的影響，附庸風(fēng)雅者倒是不少。

    開考在即。

    二皮溝大學(xué)堂里，教研組進(jìn)行了最后一次一對一的模擬考試。

    所謂的一對一，就是教研組的先生們進(jìn)行分工之后，將舉人們聚集起來，進(jìn)行交叉考試，考過之后，品鑒文章，指摘出可能出現(xiàn)紕漏的地方當(dāng)然……這種出題……是根據(jù)不同考生的短板來對癥下藥的。每一個考生都有自己的弱項，教研組則進(jìn)行分析，分析之后再進(jìn)行出題出題之后在一遍遍無休止的使其改正。

    這種玩法其實和后世的奧林匹克競賽的模式差不多了。

    能考中舉人的都是二皮溝最頂尖的生員，而這些舉人，相當(dāng)于編入的乃是奧賽班進(jìn)行特殊的培訓(xùn)。

    而這幾個月的突擊培訓(xùn)便連一向用功刻苦的鄧健，都覺得有些吃不消，滿腦子都是各種考卷一遍遍進(jìn)行修正令他有些虛脫。

    好在即將開考學(xué)堂里決定給他們一日的假期只是這假期卻是不允許出學(xué)堂的只是在學(xué)堂里修葺一日罷了。

    到了開考的這一天，外頭便有數(shù)十輛最新的四輪馬車停住。

    鄧健等人起了個大早，而后先行一起去拜見陳正泰。

    在這么特殊的一天，陳正泰也是早就起來等著了。

    他接受了他們的師禮，而后站起來便鼓勵他們道：“今日便是會試陛下對此格外的看重還望你們能夠好好發(fā)揮。”

    鄧健等人便又恭謹(jǐn)?shù)匦卸Y道：“謹(jǐn)遵教誨。”

    陳正泰隨即微笑：“將來做了官既是我的門生故吏，就一定要奉公守法，以蒼生為己任。”

    鄧健等人又道：“謹(jǐn)遵教誨。”

    “好啦出發(fā)吧。”陳正泰揮揮手。

    鄧健等人顯得凝重，這……是真正改變自己人生的一次機會了，若成功，則真正成為朝廷的棟梁，可若是失敗，便需三年之后再戰(zhàn)。

    三年……三年之后還有三年，可人生有幾個三年呢？

    他們拜別陳正泰的時候，有人不禁眼眶微紅。

    尤其是那鄧健，竟覺得有些恍惚，想當(dāng)初，自己不過是一個貧民的子弟，若不是跟隨父親躲避饑荒，也不會機緣巧合的來到這二皮溝。

    對于鄧健而言，二皮溝雖不是自己的家鄉(xiāng)，可他早已將這里當(dāng)做是自己的家了。

    在這里，他安身立命，他開始讀書，他入學(xué)，他漸漸的開始嶄露頭角，人生的起起伏伏，都在這里度過。

    正因為嘗過生活的艱難，他才對于自己的今日，格外的倍感珍惜，而自己能有今日，一切都是拜師尊所賜。

    這既是活命之恩，也是再造之恩，除了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外，還有什么可以相比呢？

    出了學(xué)堂，他第一次坐上了四輪馬車，平日都在學(xué)堂，雖也看報紙，報紙里有關(guān)于四輪馬車的小廣告，鄧健……也只是看過而已，現(xiàn)在親自乘坐，卻覺得這里的座椅太軟了。

    是啊，平日習(xí)慣了跪坐，或者坐在硬物上，突然坐著太軟的東西，反而有些不適。

    眾人浩浩蕩蕩到了貢院，列隊入場。

    今次的考官還是虞世南。

    虞世南乃是天下知名的大學(xué)士，又有幾次科舉的經(jīng)驗，可謂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

    考生們紛紛入席，天下十道的舉人，有六百多人，他們個個春風(fēng)得意，只是當(dāng)見著學(xué)堂的這些舉人之后，個個露出了怪異之色。

    有人不禁莞爾，他們是久仰二皮溝的大名，只是二皮溝的舉人和其他舉人不同，他們每日將自己關(guān)在學(xué)堂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不和人交涉，雖是不少舉人來了長安許多日子，可二皮溝的這些舉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眾人起初對于這些二皮溝的舉人，還略有一些好奇，畢竟如雷貫耳，現(xiàn)在看了，便覺得有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隨即便收起心神，各自進(jìn)入了考棚。

    鄧健依舊還是老樣子，他心情很平靜，這樣的考試，他一生中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了。

    他氣定神閑，直到舉了牌子，鄧健抬頭一看考題，面上便輕松起來。

    考試對于考生而言，是一種折磨。

    可對于考官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就比如虞世南，上一次出了一個怪題，他自己起初還自鳴得意，覺得此題很難，一定能將天下的讀書人難倒。

    可誰曉得，那二皮溝大學(xué)堂簡直就是烏泱泱的高中，這令虞世南很是灰心喪氣了一陣子，因而這一次，他決定加大難度。

    至于今日的考題……竟是子見南子。

    此題一出，考棚里頓時聽到許多人倒吸涼氣的細(xì)碎聲音。

    顯然……舉人們被這題給難倒了。

    這題比上次的題更缺德啊。

    上次還只是挖個坑而已，而這題，不但坑都給你挖好了，連埋你的土都預(yù)備好了。

    子見南子，其實出自于論語雍也中一段話的開頭。

    表面上是四個字，實際上……卻暗藏了一樁千古疑案。

    這事是這樣的，當(dāng)時孔子周游列國期間來到衛(wèi)國。衛(wèi)國實際的掌權(quán)者是衛(wèi)靈公的夫人南子。南子妖媚，名聲不好，不過她仰慕孔子的能力和品德，知道孔子來了便很恭敬地請孔子去與她會見。于是就有了“子見南子”這一段。

    而子見南子這一段，最令人疑心的，乃是孔子的反應(yīng)，即：子見南子，子路不說悅。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這句話的通常理解是，孔子去見了南子之后，他的弟子子路很不高興，認(rèn)為這南子乃是浪蕩的女子，孔子不應(yīng)該和她來往。

    可是孔子的回答卻很奇怪，而是極力否認(rèn)自己和南子有什么親密的舉動，而且還賭咒發(fā)誓說：如果我做了啥，上天都要厭惡我。

    說穿了，這幾乎是論語之中，帶著幾分曖昧的故事，顯然是和孔子這至圣先師的形象是不相符合的。

    因而儒家弟子，極少提起這一樁公案，你都是人家的弟子了，你提這個事，莫非是要來砸場子的嗎？

    畢竟一個男子和一個浪蕩的女子私下相見，男子見完之后，還賭咒發(fā)誓自己啥都沒干，這實在引人遐想。

    可虞世南特意出此題……坑就坑在這里。

    這等揭人傷疤的典故，你拿來出題，還要求人家圍繞這么個破玩意，寫出一篇圍繞著儒家思想，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文章，而且還限定了兩個時辰之內(nèi)做出，要有理有據(jù)，且還要注意文法。

    題一出來的時候，其他的考官見了這題，眼睛都直了，而后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虞世南。

    虞世南自是感受到那許多的目光，他依舊平靜地端坐著，手緩緩地捋須，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有著報復(fù)的成分，雖然好像手段有些不光彩，可要出的就是這口氣！

    來啊，這一次放馬過來啊。

    …………

    在考棚里，鄧健看了題，竟是生生愣了老半天。

    沿途巡考的考官路過，是認(rèn)得鄧健這位當(dāng)初的解元的，一見到他神色僵直，雙目呆滯，心里便笑了，不禁想：看來便是這二皮溝的解元也被難倒了，今日這題，想要破出來，還真是比登天還難啊。

    只是這位考官大人并不知道……鄧健之所以久久不語，并不是因為覺得難，而是因為……這個題……他考過。

    何止是考過，還考了三次！

    說起來，第一次考這題的時候，大家的考試成績都不理想，因為題太怪了，大家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于是結(jié)果自然是糟糕了。

    而此后，教研組只好根據(jù)他們的文章，一遍遍的指出問題，接著便是補考了，可教研組依舊還是不滿意，于是繼續(xù)指摘錯誤，又繼續(xù)補考。

    之所以考這個題，理由其實也很簡單，因為這個題……難。

    不難才不折騰你們呢。

    雖然所有人都清楚，科舉幾乎不可能考這個題的，畢竟這題太劍走偏鋒了，誰出這題，誰就是缺了大德。

    可教研組取的就是它的難，教研祖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他們不管科舉會不會出這種題，他們認(rèn)為，只有出天下最難的題，其他的題才能輕松應(yīng)付。

    你連最難的都解決了，其他的算什么？

    鄧健滿臉呆滯……

    心說這也能碰著？

    而他現(xiàn)在卻是為難起來了。

    實際上……經(jīng)過三次的模擬考試，他已經(jīng)有了七八種關(guān)于此題的解法了，可現(xiàn)在的問題是……

    該用哪一種解法來破題，更容易得到考官的青睞呢？

    也罷……就取第六種吧，第六種破題，好像更容易切合虞學(xué)士的喜好。

    鄧健搖搖頭，他心里頗為遺憾，其實他更想用第八種解法的，那是出奇制勝的手法，只是想來，可能會有一些冒險。

    若不是會試，倒還真想試一試啊。

    唉，這題……終究還是太易了。

    無聲的嘆息一聲，他便提筆，很輕松的心里打完了腹稿，這一切，其實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

    隨即迅速的開始下筆。

    只一個時辰不到，文章便已完成了。

    一切都很順利。

    接下來，便是循例的將自己的文章多看幾遍，尋出一些錯誤了。

    卻在這時……

    哐當(dāng)……

    突然的一個聲音。

    鄧健嚇了一跳，這鴉雀無聲的考院里，怎么會出現(xiàn)……

    卻是一個考棚里，一個考生將硯臺砸了出來。

    考官和文吏也給嚇了一跳，匆匆圍上去看。

    隨即便聽那考生發(fā)出悲呼：“這什么考官，虞世南，你這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你這出的什么題，我跋山涉水，花了數(shù)月功夫才至長安，為的就是今日會試，我寒窗苦讀二十載，才有今日。你這出的什么題，這樣的題，你讓人如何解？爾身為學(xué)士，卻行此卑劣的手段……我呸，今日我不考啦，不考啦，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怒聲叱罵，像是情緒已經(jīng)失控了，不但砸了硯臺，還推倒了案牘，一副潑皮發(fā)狠的樣子，幸好文吏們連忙七手八腳的將他按住，才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影響。等控制了之后，忙是拖將了出去。

    這人一面被拖著，一面還不甘心的罵聲不絕。

    這罵聲自也是傳到了明倫堂里。

    眾考官個個臉色鐵青，卻都大氣不敢出，都小心翼翼的看著虞世南。

    虞世南卻依舊還是踏實地端坐著，依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罵……

    罵吧。

    罵得越狠，便越顯得老夫手段。

    他抬眼，見眾考官個個心驚膽戰(zhàn)的樣子，卻只輕描淡寫地道：“老夫才出了這么一個不難不易的題，便有考生如此，呵……真是繡花枕頭，不堪為用。”

    眾考官紛紛干笑，一副表示認(rèn)同的樣子。

    心里卻都忍不住的道：這叫不難不易？這題我也不會考啊。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