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黃的路燈下，女孩兒背著沉重的書包踏上被黑暗掩埋的路。

    然而在那片黑暗的角落里，零丁的燈光照亮了她唇畔輕輕淺淺的笑。

    待紅燈慢吞吞地倒著步子和交轉的黃燈打招呼時，視線的余光瞥過一兩個攜手的情侶無視了燈光走了過去。

    她扯了扯背在肩上的書包帶子，在綠燈歡快閃爍的時刻也踏上了斑馬線。

    進入小區內的燈光更稀薄了，她毫不在意地顛顛書包爬上那棟樓層，熟練地拿出鑰匙后推開家門，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爸，奶奶，我回來了！”

    預料中溫柔的面孔并未迅速展現在她面前，她迅速放下書包，躡手躡腳地扶著墻角入到房內，兩只手指拉著嘴巴做出笑臉的動作準備嚇嚇爸爸。

    卻被映入眼簾的西裝女人驚得收回了動作，躲在了墻角后面，細細偷聽著大人的對話。

    “你也知道，亦玬這孩子在我這里呆的有很久了，已經十幾年了.......”

    傳來的是奶奶笑呵呵的聲音。卻隱約可以聽出有幾分不耐的味道來，而那個女人她似乎從來沒有見過。

    西裝女人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幾乎聽不出喜怒。

    “她，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很感謝您這些年幫我的照顧，我現在有能力好好對她了，再說她這些年居于室內也學不到什么東西，我自然是想帶她出去擴展擴展眼界的.......”

    父親壓低的咒罵聲傳入她的耳中，她背靠著墻角，所幸因沒開燈所以遮擋住她無奈的神情。

    她似乎知道那位女人是什么人了，然而她不知道該不該出去，念著心間事的時候鼻尖忽然覺得酸酸的。她躡手躡腳竄到一旁拿紙，吸鼻子嗚嗚咽咽的聲音引起了大人的注意。

    她被迫出現在西裝女人的面前，女人很廋，模樣也略顯得有些老成。她扯扯嘴角朝人打了招呼，“您好。”

    女人從靠椅上起身，踱到她身側，拉起她的手。

    發出的聲音是恍若被回憶浸泡過般，在她聽來覺得有些沙啞，卻似乎很有魔性讓她不自覺去仔細聆聽。

    說著說著，女人眼里灌滿了斷落的珍珠，繼而堵也堵不住。

    她也曾想過很多次，如果有一天見到這個名義上的媽媽，她以為自己可以很果決的做到面不改心不動。

    但她如今心澀澀的，不知為什么，她隨手抽過剩下不到一半的紙巾輕輕攀到女人臉上，幫她輕輕擦拭著濕潤的液體。

    女人接過紙巾，將她握的更緊了，同時也在紙巾用光后綻放出了笑顏。

    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也隨著女人扯起了笑意。雖然此時心是疼的澀的，但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說好會冷面冷心對待的，卻始終狠不下心，可能是血脈的束縛吧。

    ......短暫的情緒波動后，蘇琦琇陪著傅亦玬和她奶奶在一家餐館用了晚飯。

    席間傅亦玬直往對面一個幫女兒挑掉魚刺把魚肉放在她碗里的女人身上看。

    女孩兒吃的滿嘴直油，但傅亦玬知道她很幸福。

    眼瞼不自覺垂了下來，悶悶的扒著碗里的飯，強迫自己別去考慮其他事情。

    一筷子蔬菜被輕輕放在了傅亦玬已經沒什么菜的飯上，雖然媽媽沒有說什么，但亦玬卻很開心，繼而運動筷子的速度逐漸變快，她喝下一杯滾燙的水露出滿足的神情來。

    她朝著空盤子笑笑輕聲呢喃，“謝謝！”蘇琦琇很詫異她的舉動，隨口問了句，卻得到了女孩兒閃著發亮的眼睛認真吐出的話：“因為人只有感恩才會變得很幸福。”

    她笑笑，對于女孩兒優秀的品質很欣慰，眼底卻沒有過于歡愉的神情，只有那一瞬而過的驚愕。

    亦玬隨著奶奶歸家，同時手機上存了第一個很陌生的熟悉的人的電話。

    那一夜，奶奶和工作回來的爸爸聊了很多，總算做好了他的工作。

    而他沒有多余的要求，只有早回家，一定要回家。

    日子如往常般一天天的過。

    媽媽每次都讓亦玬做好溝通工作，然后帶她出去逛街買東西。

    就這樣過了有一段日子，很快就是亦玬十五歲的生日，媽媽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和她出去過，亦玬答應了。

    照例和家人說好后，在一間干凈清爽的餐館落了座。

    媽媽還是著黑色西裝，臉上也少有幾分笑意，見到她來了唇抿了抿，做出笑的動作。

    和媽媽呆在一起的時間少有的讓她覺得歡愉，她還是很靦腆，不過良好的禮貌習慣讓給這桌上菜的服務生露出了干凈的笑意，媽媽瞥了她一眼，沒說什么。

    ......午飯后，媽媽從隨身的包里遞給她一根精致的鋼筆，她第一次收到除了家人以外的可以保存的禮物，一時之間的喜悅難以表達。

    雖她明白禮貌過分會讓親人覺得疏離，但她目前對媽媽還沒有太細致的熟悉，也就認認真真的說了句，“謝謝。”

    蘇琦琇飯后送她回家，不經意間提起過一次希望帶她走。

    傅亦玬愣了一愣，沒做出回答，只垂著眼瞼任憑風兒撫過自己有些凌亂的鬢角，她一直很享受地接受風兒。

    街邊昏昏沉沉的路燈眼皮子抖呀抖的，時不時轉變下方向，卻強忍著沒有睡過去的沖動。稀稀落落的人群或在做五花八門的事閃過她微瞇起的眼里。

    終于，又到家了。蘇琦琇將她送下車，扶著方向盤的手掌縮緊了些，語氣一如既往，“夜涼，自己小心點。我先回去了，下一次......我再來看你。”

    傅亦玬未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停頓，卻收下了關心，她揚起手朝媽媽揮揮，邁入了那棟樓層。

    ......兩個月過去了，離她的生日已經過去一段日子了，又一次見到的媽媽居然是和律師來的。

    文件夾被放在了桌子上，媽媽臉上是不曾見到的凝重，而律師目光里也有勢在必得的信心。

    她靜靜坐在角落上的沙發上，默不作聲的盯著幾人。

    客廳里一下子安靜極了，沒有人說話。

    媽媽只是把文件夾往奶奶和爸爸身前推了推，被匆匆翻過的文件夾保持嶄新的模樣似乎沒有變過一般，只是爸爸的臉色冷了下來，奶奶的臉色也說不上多好看。

    或許，蘇琦琇只是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而現在，她啟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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