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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個小時后，吳冕和護士們把一張張畫掛到連廊的墻壁上。

    一個又一個的時間節(jié)點，像是一篇又一篇的日記一樣，把患者入院到出院記錄的清清楚楚。

    哪怕吳冕郎心如鐵，看見清晰的畫面記錄，他也有些唏噓。

    “小孫護士，這是你誒，晚上守夜，好像睡著了呢！”一個患者指著一幅畫，畫面里身穿防護服的護士坐在椅子上，看守著自己負責區(qū)域的患者。而她的坐姿并不標準，疲憊、倦怠在畫紙上能清楚的看出來。

    “嗯，晚上本來還能堅持，可是聽著你們打呼嚕，格外的困。有一天我打瞌睡，差點沒摔嘍。”一個護士說道。

    吳冕微笑。

    相互體諒、相互扶持，這是他見過的最好、最和諧的醫(yī)患關(guān)系。

    醫(yī)生不再用看誰都像醫(yī)鬧的目光審視患者，患者也不用看哪個醫(yī)生都想掏空自己錢包的目光去審視醫(yī)生。

    大家有著一個目的治愈新型肺炎。

    而且，不用患者自己花錢。

    瞬間，無數(shù)詞匯涌上吳冕心頭。

    勠力同心之類的吳冕平時很難理解，只能在史書中一領(lǐng)古人風采。最近一次，應(yīng)該是抗美援朝，已經(jīng)過去了幾十年，卻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成為這幅畫卷中的一個角色。

    雖然無關(guān)緊要，但畢竟也是塊磚，是一枚螺絲釘，努力做著自己能做的事情。

    吳冕笑瞇瞇的看著畫廊里的素描，心里琢磨著應(yīng)該補上幾個瞬間。

    患者和醫(yī)護人員對茍小明的畫特別感興趣，圍在左右不斷說著、猜著是哪天，自己那時候在做什么。

    其中有一幅畫，看到的人都保持沉默，沒人說話。但是在那幅素描前圍觀的人卻越來越多。

    畫面里，一幅國旗，一個身材瘦削的普通人站在國旗前，右手握拳放在頭側(cè)。

    他似乎在對國旗說著什么，像是維持秩序的志愿者、黨員，又像是茍小明自己。

    吳冕怔怔的看著這一幕，和所有人一樣，沉默無語。

    這是群像，用一個人的身姿表達出來的群像。

    素描簡單而質(zhì)樸，卻返璞歸真，只用簡單的畫面就勾勒出來進入方艙醫(yī)院所有人的心聲。

    那時候人心慌亂，可進入方艙醫(yī)院看見國旗后大多數(shù)人都冷靜下來，給予近乎于無限的信任。

    吳冕想起自己和校長的對話，陣前互道珍重，義無反顧的抱著必死之心來到方艙醫(yī)院。

    那時候從各地馳援的醫(yī)護人員也是如此。

    想必來的時候心情忐忑的患者在看見國旗的一瞬間，也會在心里升出一股子異樣情緒。

    這是從建國到抗美援朝，再到一次次搶險救災(zāi)、抗震等等用人力對抗天災(zāi)的信心積累的一次釋放。

    沒有任何一名催眠師能做到這一點。

    這是一種力量，超越時空的力量。

    所幸這次贏了，沒有丟人，吳冕長吁了口氣，面罩上滿滿的水汽。

    那時候自己還準備脫了防護服，搖身一變變成普通患者，去維持秩序，避免踩踏事件發(fā)生。沒想到一面國旗，無聲的做到了自己無法想象的事情。

    吳冕緩緩走到那副素面前面，他站的很遠，大多數(shù)人都在這里駐足。

    幾分鐘后，喧鬧的聲音漸漸停歇，只有方艙醫(yī)院里聊天的聲音傳來。

    最前面的一名患者心有所感，回憶起自己剛剛來到方艙醫(yī)院時候的心情，下意識的模仿畫面里的那個背影，舉起右手，握拳，放在頭側(cè)。

    這個動作似乎帶著無限的感染力，一個又一個人舉起手，握拳。

    滔天洪水帶著滅世的狂野從天而降，一個千萬人口的巨型城市、擁有幾十家大型三甲醫(yī)院的醫(yī)療體系毫無抵抗，幾乎瞬間瀕臨崩塌。

    可這一次依舊走過來，無論當時的局面有多險惡。

    靠的是什么？

    吳冕很清楚，說國人團結(jié)，要分時間和地點。

    無論是歐美還是東南亞，華人華僑的絕對數(shù)量是很高的，經(jīng)濟占比也很大，但沒有團結(jié)，只能淪為羔羊。

    國內(nèi)不一樣，

    看起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由無數(shù)醫(yī)生護士、無數(shù)患者、無數(shù)志愿者、無數(shù)堅持在工廠工作的人員一同來完成。

    這些散亂的人由一條線穿起來，

    而這條線沒有任何表象，如果非說有的話，最后落在這面國旗上。

    吳冕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放下手，轉(zhuǎn)身離去。

    倒不是怕在人前哭有什么丟人的，人群里已經(jīng)能看見有人用手背擦眼睛。

    吳冕是怕護目鏡哭花了沒辦法干活，現(xiàn)在只算是大局已定，還要無數(shù)細致的工作，才能徹底把創(chuàng)世紀級別的病毒生生扼殺。

    至于以后，吳冕不愿意在此時此刻多想。

    默默回到住院總的桌前，吳冕瞇著眼睛看方艙醫(yī)院。

    床位有很多空著的，沒人住的床換了床單和被罩，被卷起來，堆在床頭，只要需要一拉下來就是干凈的床位。

    現(xiàn)在天河客廳方艙里幾乎有一半的床位都是這么擺放的。

    距離敲鑼打鼓吸引人注意力，想讓家人住院的事情過去了多久？

    以吳冕的記憶力似乎都記不清楚。

    那是過去，再難、再險，也走了過來。

    吳冕嘴角上揚，微笑著看方艙里患者。

    有人走來走去，相互聊天，說著各種家常。

    有人躺在床上，抱著書在看。

    有人拿著手機在刷劇。

    有人

    大家不再把這里當做是避難場所，心情越來越放松。這里像是家一樣，機緣巧合，不分男女、不分年齡過上了一次集體生活。

    希望這種畫面永遠都不再出現(xiàn)，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海。

    但只要需要，肯定還會像是那個瘦削的背影一樣，舉手站在國旗面前，團結(jié)在一起，做出世人為之瞠目的事情來。

    法國作家加繆在其著作鼠疫中寫道：“個人的命運已不復(fù)存在，唯有一段集體的歷史。”

    吳冕想到這里，笑的更加燦爛。

    他們不是不知道怎么做，但多年的安逸、幾次工業(yè)革命的紅利似乎已經(jīng)讓他們忘記了命運的一切饋贈都在暗中標記好了價錢。

    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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