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楊淳，去哪兒了？”
殿里這邊皇帝負起攥到關節發白的拳頭，已繼續問下來。
“臣妾不知！”俞妃收住哭聲，“臣妾當真不知！自那之后臣妾再也未曾與他聯系過，多年后從家兄處聽說他也不在蜀地任職了。臣妾只知他當時是鐵礦所在地，龍山州知州府的同知！”
“朕要怎么相信你的話？！”
俞妃爬起來：“當年臣妾在坤寧宮發現的那份奏章，臣妾還收著！待回宮之后，臣妾可呈交給皇！”
“放在什么地方？！”
“在，在臣妾梳妝的那面銅鏡的夾層里！”
皇帝沉聲：“瞻兒進來！”
宋湘驀地一頓，扭頭向陸瞻。
陸瞻身子如同繃緊的一根弦，聽到這里，驀然松了松，也看了她一眼，隨后與王池走了出去。
身為寧王遺腹子，又作為被晉王猜疑傷害過的王府養子，陸瞻是這樁陰謀里的直接受害者，俞妃所說的一切，進一步讓這件時隔近二十年的案子暴露出了輪廓，皇帝質問俞妃的每一聲每一句，都算得是敲在了陸瞻的心！
陸瞻進了門，見俞妃這情形，到底是天子御妻，他不曾多看，垂首來朝皇帝行禮。
“你帶侍衛，與王池一道回宮去把那物事取來！著你們后日一早必得回來，不得有誤！”
“陸瞻遵旨！”
陸瞻出了門，宋湘也立刻出到了廊下。
“去把劍拿，多帶些人，小心些！”
宋湘叮囑。兇手還藏在暗處，眼下又是回京，她莫名就擔心起來。
“放心，”陸瞻緊握住她的手，“我絕不會讓從前的事情再發生了。”
宋湘點頭。
“進去吧。”
陸瞻示意。
俞妃這邊明顯還沒有審完，皇帝也只是喚出了他，宋湘還須留下來。
殿里靜默了很久。等到皇帝聲音再起的時候，宋湘手里一盞茶已經涼透。
“這些東西，是給誰看的？”
皇帝將不知何時已在手邊的一張紙遞到俞妃面前。紙畫的幾個圖案，正是先前俞妃遣太監在山道所畫的圖案樣子。
“這幾個圖案，便是當年楊淳追查鐵礦案時，他們運送礦石的車馬發現的，因為所有的車都有這樣數量不等的圖，所以他照描下來畫進了狀子里！
“信中他沒有說很多，但我猜想這個會是重要的線索。覃家謀殺丫鬟的案子，因為恰好涉及到兩湖輿圖，因此臣妾便疑心是昔年幕后兇手所為。思慮良久，便打算以此為餌，求證猜想。”
“這圖，可有遞給太子？”
“有，前后兩封狀子，都有畫！所以太子應是有看到的！”
“來人！”皇帝再揚聲，“傳晉王。”
晉王是當年唯一受太子之命去查案的人，那么如果太子拿到的狀子有這個圖，晉王必然認得！
宋湘松開茶盅，不覺貼近了墻壁。
不過片刻時分院子里有了腳步，晉王的聲音在門下響起來：“父皇……”
“進來。”
皇帝不怎么高的聲音同樣充滿威嚴，晉王跨進門，看了眼俞妃，屏氣凝神望著地下。
“你見過這個嗎？”
皇帝直接把紙懟到了他眼前。
晉王久不曾蒙父皇召見，躺在床已經入睡，被傳到仁壽宮，心里正惴惴，猛然見到俞妃如此，有疑問也不敢說。
眼下看到這張紙，張嘴就要說沒見過，即將遞出去的那一剎那，他換了個方向再仔細看了看，驀然就抬起了頭：“見過！”
“哪兒見過？”
晉王睜大眼望著地的俞妃，漸漸浮出一臉的不可思議：“當年，當年大哥差我去蜀地，給我看過的狀子就有這樣的圖。后來兒臣去往蜀地，也曾經在鐵礦的礦石見過！”
俞妃聽聞愣了下，然后轉向皇帝：“昔年太子殿下，曾經讓晉王去查過這案子？！”
皇帝沒理會她，再與晉王道：“你仔細想想，后來可還在何處見過？”
晉王搖頭：“再沒見過了。即便是當時，兒臣也沒有將之放在心。因為大哥說這是告狀的人提供的一個線索，我雖然在鐵礦里看到它，但因為后來我拿到了罪證，所以也就不需要它來印證什么。它是哪來的？”
皇帝沒有回答。
晉王也不敢再問。
俞妃卻又淌淚問起來：“皇，當年太子殿下拿到狀子后，到底做了什么？”
“這又與你何干？”
“臣妾自知罪無赦，只求皇讓臣妾死個明白，待回頭去往黃泉地府，也好向皇后娘娘陳清來龍去脈！”
“用不著了！”皇帝怒道，“你不會有資格見她！你不配見她！”
宋湘聽到這里，便轉身跨出側殿。
皇帝盛怒加悲凄，殿里的緊張氣氛似一點即著。
“皇，世子妃求見。”
他抬頭看向門口，宋湘已經站在門下了。
“進來。”
宋湘稱是進殿，先掃了眼殿里，然后俯身：“孫媳有幾句話想與皇單獨說，懇請皇允準。”
皇帝咬牙，直接走到那邊簾櫳后。
宋湘跟過去，而后就往下說起來：“如何處置俞妃，自由皇定奪，但孫媳卻以為俞妃留下的這誘餌，于我們還有用處。
“覃家這事的確蹊蹺，那叫做冬喜的丫鬟燒的偏是楚王府曾經所在的兩湖地界的輿圖，覃家縱然不是主謀，山未必沒有他們的幫兇，所以我們倒不如將計就計，先埋伏人看看是否會有收獲。”
“你想怎么做？”
宋湘絞著兩手，最終利落道：“倘若要將計就計，暫且俞妃這里就不能暴露，反正阿楠回京取證，也沒有那么快回來，孫媳覺得，關于俞妃的過錯，我們暫且先不理會，可等回京之后再秋后算賬，眼下還是把握機會誘出真兇要緊。”
皇帝良久沒有言語。
以先前他的怒氣而言，要做出這樣的選擇，而不能立刻處死犯錯的俞妃平心頭之恨，想必也是艱難的。
“你有把握俞妃這邊不出簍子嗎？”
片刻的凝默后皇帝問。
宋湘深深俯身：“孫媳愿意負責方才這提議之下，俞妃帶來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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