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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輕一直以為,龍門,不過是個江湖組織,但現在,明顯不是,而是……龍軍。
夜墨,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養了一只大軍出來。
這個男人,怎么做到的?
夜色下的山林迷蒙而厚重,卻被血火染出一身獵獵風煙,被火光與喊殺聲喧囂了的九嶷山脈,有兩人并肩而立,一臉閑適輕松。
偶爾有流矢飛過,便隨手一撥,然后在大軍交戰的間隙中,緩緩步離這片戰場。
“其實不是龍軍,是瓏,玲瓏的瓏。”夜墨一邊前行,一邊淡然地為云輕解說:“我的母后,叫水玲瓏。”
“她是東海幻雪島的弟子,幻雪島弟子,嚴禁嫁與島外之人,可是她遇到了我父皇。”
“我姑姑說,那是她們從幻雪島出來的第一個月零十一天,我母后爬上墻去摘一只早開的梅花,正好我父皇大軍打馬而過,回眸望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是一生。”
“親親,你信不信一見鐘情?”
從容而淡靜的男子轉過身,妖孽容顏里有輕柔的歡喜:“我是信的。”
正如許多年前父皇一回首,看到了墻上折梅的母后,白雪紅梅里,一種溫柔的情愫悄然滋生。
而你,從天而降至我的懷中,又如何讓我能不接受,這份天賜的緣分。
云輕走在夜墨身側,卻是微微咬著唇。
夜墨從來不喜歡和人說他的事情,這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動對人提起他的父皇和母后。tqr1
不過只說了這幾句,夜墨就住了口,不再往下說下去,只是拉著云輕往山下走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妖孽太子就是那只狡猾的不能再狡猾的黃雀,英帝派了赤甲衛來圍攻他,他便讓瓏軍再把赤甲衛圍在中間。
有神機弩助陣,這一場赤甲衛注定慘敗。
而除去了這只皇帝手下最為精銳的部隊,這歸陽皇城在夜墨眼前,估計就和豆腐做的沒什么兩樣。
云輕大概能猜到夜墨的心思,他暫時還不會殺英帝,但卻要把他架空在那個位置上,然后他會慢慢找,一直到找到當初他親筆寫下的那道圣旨,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再讓英帝禪位。
不是繼承,而是禪位,承認自己才能不足,把皇帝的寶座恭恭敬敬地還給他。
微微嘆了口氣,云輕有點惆悵了,如果今天夜里夜墨真的成功了,那她和親的事情不知道還能不能做數,但無論如何,吳國她都是要走一遭的。
兩個人很快到了山下,忽然遠處一騎飛馬奔來,到了夜墨跟前滾鞍下馬,滿面鋒煙不辨顏色,身上還有斑斑血跡與火燒之痕。
豆大的汗珠從他面上滾下,把滿面墨灰滾出一道白亮的印子。
他喘息著,伏在地上嘶聲說道:“殿下,皇城出事了……”
……
數個時辰前,皇帝留下赤甲衛在九嶷山,布置著夜墨的必死之局,他卻不知道,城中也有人,在布置著歸離的必死之局。
“使團先亂,雖是諸侯小國,每國卻也有百余或者幾百人馬,可配刀槍,能戰者多,從四方館出發,沿路攻往皇宮,吸引注意力。”
“然后圣宮出手,派出巽字閣弟子,分往歸陽府,城防軍,四大城門,襲殺中級以上軍官。”
“西楚使團先前被夜墨所殺,禮物也盡皆散失,西楚皇帝派了新的使團攜禮物前來,子時二刻,這支使團會帶著兩萬精兵作為禮物,到達西門……”
“從七日前開始,北境王子宗靖便從北境秘密出發,攜兩萬精銳,尋荒野秘道,繞過歸離守軍悄然入境,然后晝伏夜出宿夜前行,算算日子,今夜子時,也差不多該到了……”
“最關鍵的地方,幽魂閣細作,會同時打開西北二門,迎兩路大軍入城……”
“除此之外,各國大軍都已在邊境虎視眈眈,一旦攻下歸陽,只要堅守三天,各路大軍就會到來,到時,就算夜默有通天之能,也免不了歸離覆滅之危。”
林青泉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點劃,每說一條,歸離離死路就更近一分。
皇城最精銳的三萬赤甲衛今夜盡數出城,偌大一個歸陽城,不過只有萬余府兵和數千御林軍。
府兵身處后方,多年未經戰事,更有許多都是權貴人家送進其中鍍個金,好為將來入官入仕打個基礎,這樣的戰力,如何能是虎視耽耽而來的幾國大軍的對手。
白靜書一直靜靜聽著,可是心底里卻始終在猜度著林青泉。
她與林青泉一為圣女,一為圣子,按說該當親密無間才是,可是事實并非如此,她從未弄懂過林青泉,也永遠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雖然有許多出格舉動,可是一旦圣宮下了命令,他就會絲毫不打折扣的執行,這也讓她就是想要抓住林青泉一些錯處,也無法抓到。
“圣子大人安排的甚好。”白靜書說道。
“圣女謬贊。”林青泉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事情也無法打散他面上的笑容。
不過話風一轉,他卻轉而說道:“圣女看上夜墨,又要滅了歸離,不是很矛盾嗎?”
白靜書面上傲然神色一閃:“我能滅了他的國,自然也能助他建立一個更好的國!”
……
夜風疾勁,兩匹快馬一路奔馳通往歸陽的路上。
馬蹄烈烈,從刀光血影的九嶷山巔,奔向血影刀光的歸陽城門。
云輕的馬落后夜墨一步,看著他前傾身形面色沉凝,想起方才熾烈喊殺中艱難的抉擇。
三萬赤甲軍盡在包圍,只要再一個時辰,他就可以將這些效忠英帝的精銳盡數誅盡,然后揮兵入城,將英帝從天上拉到地下,讓他縱坐在這世間最高的寶座上,卻活得有如囚徒般卑微。
這一天,他等了很久,英帝在找一個能殺死他的機會,他又何嘗不是在找一個能將英帝王牌一往打盡的時機?
只要,再一個時辰。
可是他的身后,皇城已然開始顫抖,有無數的豺狼張著利牙而來,要將這矗立了數百年的皇城狠狠撕碎。
那是歸離,是他的父皇建立功業,并終其一生守護的地方。
退一步,報私仇,然后歸離皇都毀于一旦,縱有一日光復,也是千瘡百孔。
進一步,報公心,然而三萬赤甲毫發無傷,再想有這樣的機會,遙遙無期。
她看得清月色下男子緊抿的唇,還有身側緊緊握起的指掌。
但他所有的猶豫連一個瞬間都不到,便翻身躍上下屬牽來的馬,毫不猶豫地下令:“收兵,回京!”
私仇與公心的選擇,在那一刻如此殘忍,同時,又是如此鮮明。
云輕沒有任何猶豫,跟著夜墨狂奔回京。
在他們身后,同樣的三萬瓏軍以最快的速度聚攏,只留下極少的人斷后,便跟在夜墨的身后,從一場戰爭奔向另一場戰爭。
被圍困的赤甲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覺得壓力驟然減輕,而對面的敵人居然莫名其妙開始后退。
赤甲軍終究是皇家最精銳的軍隊,金盔首領見狀立刻長刀一舉,大聲吼道:“反擊,反擊!”
殺戮的時間還短,赤甲軍還沒有什么損傷,命令一下,三萬大軍如狼似虎,狠狠向著瓏軍的方向撲去。
方才被壓著打,方才被殺了無數同袍,如今,要他們以命來償。
慘烈。
瓏軍留下不過三百人,可是,沒有人一個人后退,亦沒有人一個人臨陣脫逃。
他們一邊應對著潮水般殺來的赤甲軍,一邊扯直了嗓子嘶吼:“敵軍來襲,皇城危急,敵軍來襲,皇城危急!”
三百人極力嘶吼著,用的力氣比他們手上的招式還要大。
哪怕已經被一劍捅入腹中,哪怕已經倒地,還是張著口,用盡一切發出聲音:“敵軍來襲,皇城危急……”
“林將軍,他們一直在喊話……”一個副將走到金盔的赤甲軍首領林慶面前,面露猶疑:“太子退兵退的詭異,會不會是皇城真的遭襲了?”
“胡說八道!”林慶大馬金刀從鼻孔里哼出聲音:“我歸離皇城身處腹地,守衛森嚴,哪里來的敵軍?就是有敵軍,想要攻破我歸離城門,沒有三個月也休想!定是太子心虛,所以落荒而逃,不用管他們,只管殺了就是!”
“將軍……”那副將還想說什么,林慶卻已舉起長刀狠狠揮下:“殺了他們,追擊太子!”
“諾!”齊聲響應,赤甲衛握緊手中長刀,狠狠逼上去。
三百人且戰且退,退到下山的一處關隘,卻再也不肯后退一步。
此地險惡,山道狹窄,兩石夾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這是在兩方人員相差不超過三倍的情況下。
可是如今,他們只有三百人而已,對方卻足有三萬人,就是耗,也能活生生耗死他們。
“諸位,我們不能再退,殿下大軍方走不遠,若被銜尾追擊,殿下危矣,皇城危矣!”
“寧死不退!”鐵血的男兒,同時吼出同一句話,從留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會有怎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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