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陽光和煦,盛春時節(jié)。
天色微亮,張家就熱鬧忙碌起來了,老太太收拾車駕要出去踏青去了,這是老人家年后第一次上玉山呢!
忙碌到近午時,車駕才終于出發(fā),花寒筠坐在自己的馬車?yán)锩,微閉雙眼,用手指用力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馬車外面梁德才家的還在嚷嚷,花寒筠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翠紅一看她臉色不對,忙道:“二奶奶,梁家嫂子剛剛來家里當(dāng)差,有些差錯原也正常!
花寒筠冷哼一聲道:“都來半個月了,辦事還這么一驚一乍的,哼,真是能愁死人!”
翠紅掀開車簾子,腦袋探出去道:“梁家嫂子,現(xiàn)在能走了么?”
翠紅話未落音,就聽到遠處的傳來了鑼聲,她微微愣了一下,花寒筠卻一下從座椅上豎直了身子。
“怎么回事,奶奶?”
“扶我下車!”花寒筠從車上下來,一路小跑直奔前面老太太的車駕,迎頭碰到了梁德才家的女人,她忍不住抱怨道:
“梁家嫂子哎,讓你別磨蹭要早走,現(xiàn)在好了,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梁德才家的女人還一臉發(fā)懵,門口便傳來喊聲:“報喜的來了,走的是正門呢!”
眾人才恍然,今天是府試放榜了,老太太挑今天出去,原來是有原因的,老太太的心態(tài)微妙得很呢,難怪二奶奶那么急,敢情是為了避開報喜呢!
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報喜的人已經(jīng)進門了,老太太也從車上下來了,花寒筠陪著她道:“老祖宗,估摸著今天又有大喜呢!”
花寒筠話沒落音,外面?zhèn)鱽砬描屄,進來幾個人大聲道:“大喜,大喜,田澤朋公子府試高中,榜上第四十三名呢!”
田澤朋過了府試了!
家里東院二房那邊齊齊騷動,張浩然、張?zhí)频纫蝗喝硕寂芰顺鰜,還有姑娘們張寶儀等人也都湊了過來。
老太太今天踏青并沒有讓哥兒們和姑娘們?nèi),他們都是聽到了鑼聲才被驚動的!報喜的是沖著田澤朋來的,張?zhí)坪蛷堈淠樕媳愀‖F(xiàn)出極度失落之色。
顯然,府試他們應(yīng)該是落榜了!而田澤朋則是喜憂參半,喜是過了府試,有了童生的身份,憂則是府試排在四十多位,院試能否上榜便添了變數(shù)呢!
今天張家吸取了縣試的教訓(xùn),早上專門就派人出去看榜去了,看榜的回稟榜上未見張?zhí)坪蛷堈涞拿郑麄儍扇寺浒駸o疑。
下一場院試,張家還有張浩然要下場,張浩然是童生,縣試和府試他皆不用參加,只需要直接參加院試便可。
張浩然加上田澤朋,倘若兩人都能過關(guān),張家便能添兩個秀才呢。花寒筠擔(dān)心老太太心情不好,便用這等話來安慰。
梁德才家的女人湊過來,道:“奶奶,報喜的人走了,現(xiàn)在我們的車駕是否可以出發(fā)了……”
這女人四十出頭,看上去便有些傻氣,她話說一半,看到周圍人的目光不對勁,后面的話就不敢說了,花寒筠將頭扭到一邊苦笑。
她實在是沒人用了才讓梁德才家的女人過來幫忙管事,可是這女人蠢得就像一頭豬,怎么教都上不了路,真一點眼力架兒也沒有,真是讓她無語了。
看現(xiàn)在這架勢,能走得了么?老太太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呢,田澤朋府試上榜,也沒見老太太臉上露出多少笑容來。
“這報喜的也真是,故意要鬧么?”花寒筠心中暗罵,她知道錚哥兒現(xiàn)在是老太太的心病了,老太太想一大清早出門去,就是這種微妙的心態(tài)作祟。
張家有多少人能上榜沒有定準(zhǔn),可是錚哥兒卻一定在榜上,這一份賞錢她老人家必須得給,這恐怕是她尤其糟心的地方。
全場雅雀無聲,車駕都不動了,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大家都像木偶一般,這一眼看過去,黑壓壓的全是人,可是誰都不說話。
梁德才家的女人哪里看過這陣仗?她心中老納悶了呢,她心想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樣?莫非張家的人真的都犯了病,抽風(fēng)了么?
“鐺,鐺,鐺!”
終于,過了好大一會兒,外面鑼聲又想起來了,這一次陣仗大好多,可是張家依舊雅雀無聲,報喜的人排成一溜從門口沖進來,一直跑到老太太所在的位置,鑼聲敲得大響。
然后,為首之人大聲道:“大喜啊,大喜,張家陸錚陸公子奪府試案首了,梁知府親自點的案首,陸錚公子大大的出彩了,實至名歸呢!”
饒是現(xiàn)場大家都有準(zhǔn)備,聽到這喜報全場也忍不住引起巨大的騷動,陸錚得了縣試案首在前,現(xiàn)在又得了府試第一,這太厲害了吧?
先前和陸錚爭縣試第一的田澤朋,在府試已經(jīng)排到四十多名去了呢!田澤朋,張浩然等一幫哥兒們臉色齊齊變了,一個個又尷尬又慚愧,紛紛低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張母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嘴唇掀動,目光中流露出極其復(fù)雜之色。花寒筠看到這情形,自然不會等張母說話,她直接自己掏腰包,報喜的人人有份,都得了豐厚的賞銀。
鑼聲漸漸的遠去,喧囂歸于寧靜,張家的氣氛變得更古怪了,崔大慢慢轉(zhuǎn)背,徑直往東院二房那邊走過去,陸錚又得了案首,家里還要支三千兩銀子呢!
老太太現(xiàn)在情緒正脆弱,崔大可不愿惹出老太太的心事來。梁德才家的女人眼見又來了一撥報喜的,這撥人走了,她想這一下老太太總能啟程了吧?
然而事與愿違,老太太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老太太身邊的太太、奶奶們也沒有一個人提踏青的事情,好像今天忙了一個早上,那全是白忙活一般。
“先前又急著要走,現(xiàn)在卻又不走了,事兒全忙完了也不走了,這大戶人家的老祖宗還真是不好伺候呢!”梁德才家的暗暗抱怨道。
花寒筠站在老太太身后,她的心中倒是有些喜悅,忍不住暗道:“這個錚哥兒,真是厲害的緊呢!像他這樣讀書,什么生意都不用做了,直接拿案首就能發(fā)大財!”
“姐姐這時候不知道收沒收到消息,倘若收到了消息,估計要樂暈過去了呢!”花寒筠心中這么想,腦海之中念頭轉(zhuǎn)動,道:
“老祖宗,有件事我沒有給您稟報,據(jù)說新河縣聶大人不久之后就會調(diào)走,F(xiàn)在的新河縣除了聶大人之外,便是二叔了,您老說二叔能不能一蹴而就,坐上縣令的位置?”
老太太眉頭微微一挑,隨即又恢復(fù)了正常,道:“這個事兒只是謠傳,承西才當(dāng)幾天官兒?他有多少機會?”
說到這里,老太太慢慢站起身來,嘴里含混不清的道:“陸家有麟兒啊!”
她這話說得極輕,可是花寒筠卻聽到了,她心神劇震,從老太太這句話中,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老祖宗內(nèi)心的羨慕、妒忌還有無奈。
陸錚縣試、府試接連得案首,可以說是出足了風(fēng)頭,今天之后,陸錚的名聲恐怕連揚州的三歲小兒都會知道了,就這么一個從江寧送過來的庶子,起初誰會在意?然而短短一年時間,他就成長到這樣的地步,放眼張家無人能與之爭鋒。
老太太做夢都希望張家能出人才啊,可是張家子弟不爭氣,陸錚倒是給張家揚了名,花寒筠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老太太內(nèi)心的所想,的確,心情復(fù)雜啊。
“我的天,三千兩銀子?就……就這么賞了?錚哥兒這銀子也掙得太容易了吧?”冷不丁,一個聲音響起。
花寒筠心中一沉,倏然扭頭,看到說話的人竟然是梁德才家的女人,這女人和幾個婆子在私底下竊竊私語,嘀嘀咕咕呢!
估計三千兩這個數(shù)字著實把她嚇到了,她明顯失態(tài),竟然表情夸張的大聲說來出來。
花寒筠真是欲哭無淚,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她都不敢去看老太太那張臉了。
她一咬牙,就要喝止那個蠢婆娘,卻聽到和他說話的那婆子道:“三千兩算什么?等他奪得了院試的案首,成了秀才老爺之后,還有五千兩銀子的賞賜呢!
梁家的,不是我們笑話你,你雖然幫二奶奶管事兒,可是家里的事兒你連這些基礎(chǔ)的都不知道,回頭會讓下人們笑話的呢!
這賞賜的規(guī)矩是老祖宗親自定下來的,陸錚得縣試案首的時候已經(jīng)得了一千兩銀子賞賜,據(jù)說那一天陸錚的隨從背銀子腰都壓彎了呢!”
“一千兩銀子腰就壓彎了,好家伙,那這一次三千兩銀子咋背得動?不怕你們笑話,我這一輩子還沒有見到過這么多銀子呢!”
“切,一個人背不動幾個人背唄,陸公子還有一輛馬車,大不了用馬車?yán)磕銢]見過那么多銀子是不是?回頭讓你好好見見世面,瞧一瞧銀子堆成山是什么樣子……”
……
花寒筠都要哭了,她腸子都悔青了,怎么就找到這么一個蠢婆娘來幫忙管事兒了,她這是要讓老祖宗短命呢!
花寒筠怯怯的看了一眼老祖宗,老祖宗臉都綠了,可是嘴唇卻抿得死死的,有句話叫什么來著?
打落了牙齒和血吞,現(xiàn)在老祖宗就是這種情況,賞銀子的事情是她親自定的規(guī)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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