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三。

    這天雞鳴時分，崇禎被噩夢驚醒，早早起床，在周皇后的服侍下，皇帝很快洗漱完畢，和周皇后說了幾句閑話，天蒙蒙亮便離開乾清宮，向皇極殿趕去。

    立春已經(jīng)半月，乾清宮外仍舊寒氣逼人，崇禎穿著件皮弁服，和冕服一樣，這件衣服也是又破又舊，前襟幾處還有周皇后的補丁。

    和前兩日相比，宮內(nèi)多少有了點人氣，乾清宮幾名守衛(wèi)遠遠望見皇帝，連忙挺直腰桿，緊緊握住手中兵刃。

    步行來到皇極殿外，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王承恩與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堂上指揮高文彩早已在殿外等候，在他們背后，密密麻麻站著一大群太監(jiān)和錦衣衛(wèi)，約莫有上萬人。

    見皇帝走來，兩人連忙向皇帝行禮，那幾千人的隊伍也朝皇帝跪下。

    崇禎被嚇了一跳，口中驚訝道：“怎么來了這么多人？”

    說著望向王承恩，王承恩今天還是穿著他那件破棉襖，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崇禎看他那樣子，到覺得很好笑。

    “回皇上，昨日大伙兒聽說要招募禁衛(wèi)軍，都爭搶著要為皇上效力，”

    崇禎微微一笑，沒想到這些身體不健全的太監(jiān)竟比九邊精銳表現(xiàn)的還要勇敢。

    “來了多少人？”

    王承恩率先上前，情緒很是激動：

    “回皇上，聽說皇上要招兵，太監(jiān)也可以參加，二十四司的太監(jiān)們都來了，乖乖啊，連給宮里刷馬桶的奴婢也說，萬歲爺是咱的再生父母，哪有父母遭罪，兒女不管不顧的道理，都爭著搶著要參加禁衛(wèi)軍，殺建奴，殺李闖，哪怕是去軍中刷馬桶呢，也比在紫禁城里混吃等死要好！司禮監(jiān)的小馬說，”

    王承恩一番抒情完全發(fā)自肺腑，畢竟他也是個太監(jiān)，太監(jiān)參軍在本朝歷史上絕無僅有，也值得大書特書了。

    然而崇禎知道任由太監(jiān)這么抒情下去，他的禁衛(wèi)軍是練不成可，搞不好還會等來李自成。

    “大伴，來了多少人？”

    王承恩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連忙回話。

    “回皇上，來了三千多太監(jiān)，按照皇上口諭，都是三十歲以下，十八歲以上的，”

    ”哦。紫禁城內(nèi)還有這么多太監(jiān)？”崇禎有些吃驚，他本以為最多會來一千人。

    “回皇上，大伙兒殺敵心切，都想為國報效，不光是二十四司，連漕河上五百多個押送糧船的太監(jiān)也來了。”

    崇禎微笑著拍拍王承恩肩膀，人當然是越多越好。

    ”好！你做得好，看來朕前幾日千金買人心，算是做對了。”

    轉眼望向高文彩，和顏悅色道。

    “高千戶，這幾天李若璉不在，錦衣衛(wèi)這塊就全靠你了，你要多費心，朕不會虧待你的，”

    高文彩跪倒在地，用略顯夸張的肢體語言向崇禎表達了自己對大明王朝的忠心。

    “好，你替朕招來了多少人？”

    崇禎邊說便望向高文彩身后一群身穿飛魚服佩戴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出乎崇禎預料，前來參軍的錦衣衛(wèi)并不是很多。

    高文彩咬著嘴唇，私有難言之隱，猶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道：

    “回皇上，南北鎮(zhèn)府司加起來，約莫有一千人，”

    不連分派地方的番子，駐守京師的錦衣衛(wèi)加起來也有五六千人，來了不到一千，這也太少了。

    “為何這么少？”

    高文彩猶猶豫豫，欲言又止，崇禎見狀，不耐煩道。

    “有話便說，朕賜你無罪！”

    高文彩下定決心，硬著頭皮道：“皇上有所不知，昨日南北鎮(zhèn)撫司的番子們聽到說皇上要招募禁衛(wèi)軍，俸銀優(yōu)渥，無不爭搶著要來。卻聽北鎮(zhèn)撫司堂上指揮喬可用說，眼下朝廷用人之際，京畿防備空虛，若是現(xiàn)在離開了鎮(zhèn)撫司，在內(nèi)閣勾了名，以后就別想回來了。因此好多人都猶豫徘徊，不敢輕易前來。”

    ”喬可用，”崇禎重復念叨著這個名字。

    不等他開口，旁邊王承恩就暴跳起來。

    “喬可用不過是駱養(yǎng)性的一條狗，這南北鎮(zhèn)撫司是他駱養(yǎng)性開的？！竟敢如此無禮！皇上，奴婢請旨立即殺掉駱養(yǎng)性。”

    崇禎對駱養(yǎng)性素無好感，駱養(yǎng)性歷經(jīng)三朝，投降兩次，說他是三姓家奴也不為過。尤為可恨的是駱家世受皇恩，竟然干出投敵賣國之事。

    不過現(xiàn)在顯然還不是動手的時候，看樣子這個駱養(yǎng)性已經(jīng)和內(nèi)閣勾搭上了，或者說他是想靠內(nèi)閣和崇禎斗法。

    王承恩忽然想起什么，連忙湊到崇禎耳邊低聲耳語一番，崇禎聽見他的話，臉色忽然陰沉下來。

    王承恩連忙在一邊寬慰：”竄通晉商哄抬糧價，這朕可以不管，竟然還敢直接和建奴往來！”

    高文彩朝崇禎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皇上，這里人多口雜，”

    “好，多行不義必自斃，朕先陪你耍耍！”

    崇禎知道自己現(xiàn)在搞不死駱都督，于是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說這是放長線釣大魚。

    “大伴，昨日朕讓你去神機營拿些火器過來，拿了沒有？”

    王承恩連忙跪倒，一邊磕頭一邊解釋說：

    “皇上息怒，奴才昨日下午便去了，神機營庫房中的火器大都陳舊不堪，恐不能用，其中有相當部分是萬歷初年就放進去的，槍身沾滿灰塵，乍看上去就像一根根燒火棍，現(xiàn)在能不能用還是問題。”

    崇禎在腦海中想象著萬歷初年的火繩槍保存到現(xiàn)在，到底是怎樣一種奇葩的存在。

    “你沒拿回來一支？”

    王承恩連忙跪倒在地，情緒激動道：“回主子的話，奴婢也想拿，可是那神機營的郭游擊說，營中火器都是他手下拿命換來的，便是皇上親自來了，也不能白拿，”

    王承恩停頓片刻，抬頭望崇禎一眼，見崇禎臉色不變，便補充說道：“那姓郭的還說，白拿也可以，先把欠他們的三個月的軍餉補齊再說。”

    高文彩在一旁聽得臉色鐵青，王承恩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是悲憤交加。

    反觀崇禎皇帝，臉色不變，聽完太監(jiān)說話，沉吟片刻，緩緩道。

    “三大營的軍餉，欠了三個月？”

    高文彩對三大營情況了解更多些，王承恩朝他使個眼色，高千戶回答道：

    “皇上有所不知，三大營現(xiàn)在已是形同虛設，賬面上說有八萬多人，其實兩萬不到，多出來的孔祥都被游擊參將吃了，其中神機營游擊郭大才一年光是領空餉就領三四萬兩，這還不連他克扣軍士月錢之類的下三濫。”

    王承恩補充道：“回皇上，三大營潰爛已久，先帝在位時，他們便開始倒賣鹽鐵給建奴，賺取暴利，當年魏忠賢屢派出緹騎到蘇州查銳，蘇州暴民將錦衣衛(wèi)緹騎毆打致死，魏忠賢大怒，逮捕了五個倡亂者，處以極刑，”

    崇禎微微一笑，王承恩說的這些自己倒是很熟悉，好像是在高中語文課本里學到的。

    那篇課文崇禎背過，好像叫什么五人墓碑記。

    ”那五人是叫顏佩韋、楊念如、馬杰、沈揚、周文元么？”

    “皇上過目不忘，奴婢佩服！”

    崇禎嘆息一聲，內(nèi)心感覺一陣寒意，東林黨顛倒黑白篡改歷史竟然能達到這種地步。

    三大營，駱養(yǎng)性，東林黨，多爾袞，李自成，張獻忠。

    崇禎這才意識到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幾乎所有的猛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這個郭大才朕自會對付，他想要錢，朕也會給他的，你們就先不要過問了，”

    崇禎說罷，目光落在對面那群錦衣衛(wèi)太監(jiān)身上。

    “好了，讓朕先看看你們給朕找的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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