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寂靜。

    奉天殿上，除了早就知道口諭內(nèi)容的李景隆和姚廣孝，以及已經(jīng)猜到的黃昏，大概還有解縉、黃淮、楊士奇之流猜到了這封口諭的內(nèi)容。

    是以并不訝然。

    但其他人哪猜得到。

    自南鎮(zhèn)撫司審問使團，后在奉天大殿和黃昏對質(zhì)之后，所有人其實心知肚明，偽造國書的事情是真的，黃昏所謂的陛下口諭，根本是在拖延時間。

    但是現(xiàn)在……

    陛下竟然捏著鼻子認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

    黃昏在陛下那里，已經(jīng)備受恩寵到了這等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么，連偽造國書這種大罪，陛下都愿意幫他洗白。

    其實個中原因大家也明白，畢竟不能讓偽造國書的事情傳出去影響宗主國的威信，所以需要將偽造國書的事情變成奉旨辦事。

    可陛下是何許人也。

    哪能容忍臣子做這等忤逆之事，確鑿國書是奉旨制造之余，按照陛下的秉性，口諭的下半部分就應(yīng)該抓住兩百京營士卒的犧牲做文章，讓黃昏吃不了兜著走。

    然而并沒有。

    朱高燧甚至失落的問了一句李景隆，“沒了？”

    李景隆搖搖頭，“沒了。”

    朱高燧大失所望。

    李景隆則以詢問的眼神看著身邊的姚廣孝，意思在說，姚少師，我這番口諭說得如何，陛下應(yīng)該會滿意吧？

    姚廣孝笑而不語。

    有了這道口諭，黃昏不僅無罪還有功，現(xiàn)在大家知道黃昏今日為何要主動認罪了，他在逼這封口諭的出現(xiàn)。

    他若是一直洗不清嫌疑，很多事情無法操作。

    端的是膽大心細。

    但是——

    有人不服。

    左都御史陳瑛出列，指著李景隆問道：“敢問左柱國一句，您一直在應(yīng)天，從不曾出過京畿，而陛下遠在順天，你是如何得到這道口諭的？”

    此言一出又是滿堂嘩然，所有人議論紛紛。

    對啊。

    李景隆是如何得到口諭的，這不合理，若口諭是從順天來的，那應(yīng)該由順天來的內(nèi)侍宣讀，為何要通過李景隆？

    朱高煦看見了一絲希望，也越眾而出，道：“我等皆知左柱國和黃昏交好，但這可是陛下口諭，左柱國想清楚了，若此口諭無中生有，這可是假傳圣旨的大罪！”

    其實朱高煦并不抱希望。

    正因為這是假傳圣旨的大罪，以李景隆當(dāng)下的處境，他更不可能做這種事，只能說明這是一道真正的陛下口諭。

    但朱高煦還是想不通，李景隆為何會有口諭。

    李景隆就知道會這樣，他如今在朝中，別看地位很高，曹國公、大柱國，位極人臣，薪俸也最高，但實則在夾縫里求生。

    丘福、朱能這些人，大家貴為國公，平時是可以給李景隆臉色看的。

    聞言笑道：“我為何會有口諭？”

    暗爽。

    很簡單，因為老子李景隆和陛下關(guān)系好啊！

    李景隆看著朱高燧，大聲道：“口諭，朱高燧接旨。”

    剛站起來的朱高燧又只得跪下。

    眾人更是一頭霧水。

    李景隆大聲道：“陛下口諭，三皇子朱高燧迅速會同禮部等六部以及諸寺監(jiān)，準備接駕事宜，朕明晨入京。”

    明天就到了？

    整個大慶殿沒有一個庸才，當(dāng)李景隆這道口諭一出來，所有人恍然大悟。

    陛下在應(yīng)天！

    陛下一直躲在暗處，看著這一場鬧劇，直到今日才不得不現(xiàn)身，要不然李景隆哪來的口諭，要不然陛下入京畿的時間哪會準確到明晨。

    之所以有這道口諭，是陛下做樣子給天下人看，要不然會有閑話。

    民間會說，你看看咱們的永樂陛下心胸多狹窄，明明有三殿下兼國理政，卻要偷偷躲到應(yīng)天，這不是擺明了皇室不和么。

    有違團結(jié)。

    所以陛下必須明日正大光明的返京。

    現(xiàn)在大家也明白了一件事：黃昏今日主動認罪，既是逼迫那一道口諭的出現(xiàn)，也是逼陛下現(xiàn)身，只有陛下章國，黃昏才有更大的發(fā)揮空間。

    想到這，就連吳溥都打了個寒噤。

    黃昏這是在作死。

    要知道他這一出可是在逼迫陛下，這是一個臣子干得出來的事情？

    簡直狂到?jīng)]邊。

    朱高燧聽到明晨接駕的口諭后心中波瀾起伏，原來父皇一直在應(yīng)天，不用想，肯定是躲在老和尚所在的建初寺，也只有建初寺能躲開應(yīng)天錦衣衛(wèi)的耳目。

    紀綱再狂再得帝寵，也不敢對建初寺有想法，那不啻于得罪姚廣孝。

    而姚廣孝有一萬種方法讓紀綱死翹翹。

    心中在短暫的吃驚后，朱高燧又悲涼萬分，原來父皇雖然默許自己爭儲，但他不看好自己，所以回到應(yīng)天躲在建初寺觀察自己。

    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

    朱高煦倒還好，吃驚之余有點驚喜，感情父皇對老三并不放心，如此說來，爭儲這件事老三的希望還是渺茫至極。

    真正的對手依然是老大。

    紀綱則是一驚。

    立即回憶這段日子自己做的事有沒有露出馬腳，思索許久，覺得自己和朱高燧朱高煦兩兄弟走得很近的事情應(yīng)該不會被陛下發(fā)現(xiàn)。

    朱高燧焉搭搭的起身，示意退朝，又把禮部尚書和鴻臚寺等部門的主管領(lǐng)導(dǎo)留下，大家要去乾清殿開個小會。

    這是陛下自梅殷叛時他御駕親征韃靼犯境之軍后，接近一年的時間里第一次回來，如何迎駕是個問題，是按照天子一般返京還是按照親征大勝歸來返京，這需要大家一起好好商量。

    眾多朝臣散去。

    南鎮(zhèn)撫司的兩巨頭依然走在一起，按說此事已經(jīng)劃下句號，黃昏不僅無罪還有功，朝臣應(yīng)該來巴結(jié)一下他，然而并沒有。

    大家不傻。

    今天你黃昏做的事情可是在逼迫陛下，搞不好什么時候就要被陛下清算，和你走親近了不是找死么，傻子才會這么做。

    吳溥不怕。

    他離開奉天殿后要回家，昨夜當(dāng)值文淵閣，今日大朝會后他就直接回家休憩，趕上黃昏和賽哈智，沒好氣的道：“你如此行事，是否欠商榷？”

    一副長輩口吻。

    黃昏只好笑著說吳叔叔你別擔(dān)心，這事十拿九穩(wěn)，至于陛下那邊么，與其說是我在逼他現(xiàn)身，倒不如說是他在讓我逼他現(xiàn)身。

    朱高燧兼國理政效果真不好，朱棣應(yīng)該坐不住了。

    否則朱棣不會借這個臺階現(xiàn)身。

    他只需要一封口諭或者圣旨，暫時保住自己的命就好，沒必要明日就從建初寺“返京”，說到底，還是朱高燧治政能力不行。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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