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袖春終于是偃旗息鼓,帶著滿腔怒火與他手下的黑狼軍們,灰溜溜的離去。
魏來安頓好了胡樂,胡素白的后事蕭白鶴也表示紫霄軍會負(fù)責(zé)接手。處理完這些,又跟三霄軍的三位統(tǒng)領(lǐng)一一道謝之后,魏來推著徐玥的輪椅,走在了歸家的路上。
天色已晚,幾近卯時。
方才停下的雪又下了起來,魏來將自己的外衣褪下,披在了徐玥的身前,為雙臉被凍得紅撲撲的少女遮擋些風(fēng)雪。
“估摸著今日他們得喝個痛快。”
街道上空無一人,寂寥無聲。女孩忽然響起的聲音,讓魏來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了神來。他在那時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女孩的話中所指——他們顯然是今日再次聯(lián)手的那幾位三霄軍的統(tǒng)領(lǐng)。
“看樣子這幾年三位統(tǒng)領(lǐng)積怨頗深啊?”魏來應(yīng)了一句,算是感嘆,也算是詢問。
徐玥點了點頭,在這個相對辛密的話題上,對于魏來并未有半點避諱:“朝廷削藩之意早就顯出了端倪,尤其是問斬楚侯之后,此番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新帝袁通登基繼位之后,這削藩之舉更是一日勝過一日,自江老為州牧以來,寧州已歷三代,三霄軍在幾十年的休戚與共,共御外敵的過程中也早已算得同心同德。當(dāng)年楚侯被押解向泰臨城時,三霄軍中便不乏起兵入固州營救楚侯的聲音。而在比鄰的茫州軍民此番民意更甚,甚至已有大軍在茫州邊陲集結(jié)。就那時來看,大燕只有寧、茫、寬、固四州,其中寧州又因茫州之前的失陷,需獨面齊、楚、鬼戎三國虎狼,寧州之軍力,幾乎勝過其余三州之和,那時若是州牧真的一聲令下,三霄軍與茫州大軍兵合一處,于義,可叫攘除奸邪,勤王救賢;于力,此番軍力可叫大燕顛覆,王座之上再換一位主人也未嘗不可。”
“但之后楚侯寄回的書信的終是壓下了茫州的叛亂,州牧大人也鎮(zhèn)壓下了寧州的亂象,楚侯終究被斬。”
“而袁通登基之后各番削藩手段層出不窮,三霄軍多有怨言,卻礙于州牧的避讓而無從發(fā)作,加上那些削藩之舉雖然綿綿不絕,但都遠(yuǎn)不至于真的傷到寧州的根骨,故而三霄軍也都將之一一吞咽了下去。直到……”徐玥說道這里頓了一頓,她回眸看了一眼魏來,紅彤彤的臉蛋上浮出些許顧慮。
推著女孩的魏來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接過徐玥的話茬便慢悠悠的說道:“直到朝廷下令將烏盤江里的老蛟蛇冊封為昭星正神,對嗎?”
徐玥一愣,隨即便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沒你想象中那般敏感,況且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不是不說就不會存在……”魏來的心底一暖,對于徐玥如此在意他的感受,說不感動自然是假的,至少在魏來這十六年的人生中,除了父母與呂觀山,他從未遇見過這般在意他的人。
徐玥聞言,又才繼續(xù)言道:“扶持江神對抗可能發(fā)生的渭水之變,是大燕立國之初,開國太祖所立下的國策。但當(dāng)初的幾十年,朝廷雖有一些扶持便利,但還算得循序漸進(jìn),加上各方戰(zhàn)事吃緊,州牧也騰不出空來,只能對烏盤龍王的一些行徑睜一只閉一只眼。而朝廷出面冊封其為昭星正神,便顯得急功近利,甚至有些……”
“總之州牧大人的不作為,加上朝廷的步步緊逼,讓寧、徐、蕭三家不得不想辦法另謀出路,而彼此之間的各種間隙,大抵也就由此而生了。”
“就連我爹那般喜歡計算得失之人,也會偶爾感嘆一番三家如今的勢同水火,但經(jīng)歷今日之事多少會緩解一些……”
聽到這里的魏來不免低頭沉默了一會,然后感嘆道:“大勢之下,每個人都身不由己,今日緩和,可酒醒之后明日還不是得為生計奔波,終究是曇花一現(xiàn)……”
可聽聞這話的徐玥卻嘴角忽的上揚:“萬事沒有絕對,說不得經(jīng)此之后,寧、徐、蕭三家就此和好如初了呢?”
魏來苦笑,他對著朝堂局勢所知并不多么深刻,大都也只是一路上聽人說起而默默記下的東西,可饒是如此,他對于徐玥所言之物卻依然難以贊同。
他皺了皺眉頭,言道:“寧州將亡,三族終歸還是要各謀出路,就像你徐家有歸元宮庇護(hù),自然不會再如蕭家寧家那般參與到兇險的奪嫡之爭中,三族自家或可緩和,卻難有再重現(xiàn)當(dāng)年之景……”
魏來的話說道一半,忽的戛然而止。
徐玥忽的轉(zhuǎn)過了頭,看向魏來,言道:“三族的間隙從何處起始,就應(yīng)該在何處修正……”
“若是如此,一切就并非沒有可能,不是嗎?”
魏來一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那時臉色一變,眸中忽的涌起了濃郁的駭然之色。
……
回到魏府后,府門中除了一些負(fù)責(zé)值夜的家丁的腳步聲,府門中再無半點異響,只是經(jīng)歷了今日變故的魏來可再也沒有辦法將這些家丁當(dāng)做家丁來對待。
暗霄軍。
魏來叨念著這三個字眼,心底想著尋個機會一定要弄明白,這第四霄到底是什么來頭。
但想著這些的時候,一股困意卻忽的襲來,一日高強度的修行再加上今日夜中的諸多變故,魏來也確實有些疲倦。
回到府中,在一些簡單的梳洗之后,魏來便推著徐玥回到自己的房間。本想著就如離去前一般,將徐玥放在床榻上,自己就在之前早已打好的地鋪中睡下。可房門方才推開,魏來便發(fā)現(xiàn)房中似乎少了些什么東西——那個他之前打好的地鋪不知為何不翼而飛了。
魏來一愣,推著徐玥的輪椅方才進(jìn)入房中的僵在了那處。他正暗暗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些什么,可卻瞥見坐在輪椅上背對著他的少女耳根似乎隱隱泛紅,整個人坐在輪椅上的身形也顯得有些僵硬。
“你……”魏來暗覺古怪,心底思慮著措辭,就要發(fā)問。
“不是我叫人收走的。”但話未出口,徐玥就像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領(lǐng)一般,搶先言道。
那語氣中的慌亂與方才在白鶴客棧外與袁袖春針鋒相對的模樣判若兩人,魏來愣了愣,卻發(fā)現(xiàn)少女的耳根隨著她這話出口變得愈發(fā)的緋紅……
“額……”魏來遲疑了一兩息的光景,出于某種求生的本能,他沒有去戳穿這顯而易見的謊話,而是言道:“那我去跟大仁擠擠……”
哐當(dāng)!
這話方才出口,身前的少女周身猛地一陣靈力波動蕩開,隨后那房門便在無人動手的情況下猛然合上。
這般異響讓魏來的心頭一驚,卻不待他反應(yīng)過來,耳根通紅的少女已然在那時轉(zhuǎn)過了頭,殺機騰騰的盯著他,嘴里吐出了兩個冰冷的字眼。
“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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