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學(xué)宮?
湮滅?
魏來叨念著這幾個字眼,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他當(dāng)然知道青冥學(xué)宮,他的外公、他爹以及呂觀山都是青冥學(xué)宮歸來的弟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青冥學(xué)宮算得上魏來的半個師門。
他雖然從未去過那處,但也知道青冥學(xué)宮好端端你的存在于北境,又何來湮滅一說。
若是旁人這般說話,魏來大可將之當(dāng)做得了失心瘋的人在胡言亂語,但眼前這個與他記憶中的金蕓兒生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卻讓魏來有些難以將她的話,就這樣一代而過。
“你到底是誰?”魏來沉著眉頭問道。
他很確定,她一定不是那個陪著他經(jīng)歷過過古桐城陰龍以及寧霄城人尸之禍的少女,但她到底是誰。
金蕓兒將魏來臉上的困惑之色盡收眼底,她瞇起了雙眼,沉聲笑道:“我就是你的金姑娘啊。”
金蕓兒這樣說著,腳步朝著魏來再次邁開,一道道金色的絲線猶如毒蛇一般在她的背后張開。
“你不是。”魏來斬釘截鐵的說道,他的身子隨著金蕓兒的邁步而開始后退,手中的刀劍緊握,目光警惕不已的看著對方。
金蕓兒卻并不急著出手,反倒是一臉享受的看著魏來此刻臉上的困惑。
她要讓他帶著這樣的困惑死去,讓他永遠無法知道所謂的真相,哪怕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只有這樣,她方才能緩解些許,被魏來算計,斬斷了數(shù)道因果金線的憤怒。
金蕓兒這樣想著,冷笑著再言道:“我不是金姑娘,那又是誰呢?”
魏來一愣,臉上的困惑之色愈發(fā)的濃郁。
他盯著金蕓兒,盯著那張好似熟悉卻又陌生的臉蛋,盯著她身后密布的金線,以及被金線托舉著的衛(wèi)流芳的身體。
他忽的響起了之前衛(wèi)流芳與他說過的關(guān)于那位皇后娘娘的本事……
他的心頭一動,難道眼前的金蕓兒,其實就是那位皇后娘娘假扮的。
不對!
那燕帝的皇后又是誰?叫什么名字?為什么……為什么我忽然都記不得了……我明明都該記得的……
還有那些之前閃過我腦海中的影響,他們又是誰……
這些個問題如潮水一般,在那時漫上魏來的腦海。
劇烈的疼痛隨著那些困惑一同涌上魏來的心頭,他的腦仁在那時宛如要炸裂開來一般,疼得撕心裂肺。
金蕓兒將這般景象看在眼里,眸中的笑意更甚。
不過這樣的景象雖然美妙,但金蕓兒卻沒有繼續(xù)看下去的興致。
她緩緩朝著臉色煞白的魏來伸出了手,她背后的那些金線在那時猛地涌動,纏繞向她的手臂,強大的能量波動在那時匯集,豁然將魏來的身子籠蓋。
而就在金蕓兒要出手的剎那,一個聲音卻忽的響起。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金蕓兒。”
金蕓兒就要出手的殺招一滯,她轉(zhuǎn)頭看向身后,卻見身后的黑暗中并無一物……
“何方宵小在裝神弄鬼!”她的面色一寒,冷聲朝著四周言道。
黑暗中卻一片寂靜并無任何人回答她的問題。
金蕓兒的眉頭皺起,她瞟了一眼臉色慘白的魏來,知道此刻這個少年不僅內(nèi)息虛弱,心神亦是動蕩不止,根本無法對她構(gòu)成任何威脅。
她稍稍心安,也不去暫時放下了魏來,將自己的神識在那一瞬間鋪散開始,想要尋到方才發(fā)生之人的蹤跡。
她身為八門大圣,神識何其強大,只是念頭一動,方圓數(shù)里之地中的一切都被籠罩在她的神識之下,從飛禽走獸到枯葉爬蟲,盡數(shù)無所遁形,但偏偏,她并未發(fā)現(xiàn)那人的蹤跡。
金蕓兒的眉頭皺起更深了幾分。
這世上能避開她的感知之人,無非二者。
其一要么是修行了極為強悍的潛伏之術(shù),要么就是修為高出她數(shù)籌之人。
而莫名的,金蕓兒更傾向于那來者是后者的猜測。
“閣下想做什么?”
想到這一點,金蕓兒的臉色不免凝重了幾分,她沉聲再次朝著黑暗的密林中朗聲問道。
密林中依然寂靜一片,并無任何人回應(yīng)她的詢問。
她的心頭一沉,暗想著此人在這時出聲莫不是想要救這個少年,她念頭一動,轉(zhuǎn)過頭正要催動體內(nèi)的力量攻殺向魏來,以此逼迫黑暗中的家伙現(xiàn)身時。
可就在她轉(zhuǎn)頭看向魏來的剎那,眼前她與魏來之間忽的有光芒亮起。
三對翅膀在她的眼前張開,一對炙熱如血,一對青焰沖天,還有一對金光璀璨,卻是如蝴蝶一般一對羽翼。
而這三對翅膀的中間隱約可以看清有一道人影,只是,那人影模糊到了極致,若不是有著三對翅膀振動,尋常人根本難以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更不提看清他的容貌。
“你想殺他?”那人在那時問道,語氣中帶著些許戲謔的味道。
金蕓兒一愣,也終于從這人古怪的模樣中回過了神來。
她對于那人的詢問并不回應(yīng),只是暗暗催動著體內(nèi)的靈力,于是乎她背后那些金線開始不斷的涌向她的的身軀,將她身軀緩緩包裹,漸漸化作一副金色的甲胄。
而其中一些金線更是涌向她的右臂,在覆蓋了整個右臂后,繼續(xù)蔓延,在她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把金色的長劍。
“閣下想救他?”金蕓兒在這時反問道。
“那看樣子,你是當(dāng)年青冥學(xué)宮中的漏網(wǎng)之魚。”
金蕓兒這樣說著,眼睛忽的瞇起,狹長的眼縫中寒光閃徹。
……
北境素有這樣的說法——天下儒生,七出無涯,三出青冥。
所謂無涯自然便是十大神宗中排名第三的無涯,而青冥所指,自然也就是排名第七的青冥學(xué)宮。
兩個學(xué)院,雖然所教授的都是儒家之道。
但本質(zhì)卻有極大的區(qū)別。
前者奉行天地自有浩然氣,讀書習(xí)字,養(yǎng)得一身正氣,可驅(qū)使鬼神,可窺探天機,以成圣人之道。
而后者雖有同樣講究讀書習(xí)字,卻更在意研習(xí)之道,或?qū)W得經(jīng)世治國之道,出將入相都不曾避諱,或觀天時地數(shù),明曉天地之道,著書立傳,流傳后世。
二者各有所長,但從近百年的變化來看,顯然在世人眼中,這條儒家大道,無涯走得更遠,也更長。
……
“哦?”
“你竟然還記得這事,看樣子孟懸壺待你不薄啊。”那身影聽聞這話,語氣忽的變得古怪了幾分。
“我是師尊的親傳弟子,師尊自然信得過我。”聽到孟懸壺三個字眼,金蕓兒的臉色一變,眸中有光芒亮起。
那人卻再言道:“只可惜,欽定接班人從魏錦繡落到徐玥,可從未有過你金蕓兒的姓名。”
“那只是暫時的!”金蕓兒的聲音陡然提高了數(shù)倍。
“等我?guī)蛶熥疝k成了此事,修成無垢神軀,師尊自然會明白,誰才是他最出色的弟子!”
那人影背后的三對翅膀輕振,身子上下輕輕搖動。
“孟懸壺曾經(jīng)說過,天地為盤,眾生皆是棋子。”
“他覺得做一枚棋子是很可悲的事情,所以他造出了所謂的斬塵之法,想要跳出棋盤,成為執(zhí)棋人。”
“我想,你應(yīng)該聽過他這一套歪理吧?”
“師尊心思,豈是你這青冥學(xué)宮的余孽可以評判的。”金蕓兒卻并不回應(yīng)那人的詢問,她這般說罷手中那柄因果金線凝聚而成的金色神劍便于那時猛地刺出,直取那人模糊身形的胸膛。
沒有想象中的奮力抵擋,也沒有詭誕的招式。
她的劍就這樣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然后……
卻沒了然后。
那人的身形依然模糊,背后的三對羽翼依然輕振。
“怎么可能?”金蕓兒驚駭言道。
因果金線所化為的金線包裹著強大的因果之力,雖然無法如斬塵神劍那般將一個人的因果盡數(shù)湮滅,但卻足以攪亂人的因果,讓其痛不欲生,甚至受到天地之力的反噬。
哪怕是東境上神,若是真的被此劍刺中也得疲于應(yīng)付一陣,可眼前之卻像是毫無大礙一般,氣機平穩(wěn)得沒有絲毫變化。
“我可不是什么青冥學(xué)宮的余孽。”
“我來這里,也不單單是為了救我的兒子。”
“而是為了和你好好算上一筆賬。”
男人這樣說著,一直手伸出,抓住了那柄金色長劍的劍身。
金蕓兒便在那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道從劍身上傳來,然后她握著劍的手,便不可抵御的被那股力道所推動著,緩緩收了回來。
“你的兒子?!”金蕓兒聞言臉色一變,驚呼道:“你是魏守!?”
“不對!”
“你是……”
金蕓兒說道這處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體內(nèi)的靈力被其催動,她眉目一沉,寒聲喝道:“陰陽天!”
那是斬塵神宮涌來窺探他人因果的法門。
此法一處,無數(shù)道金線在眾人的身前浮現(xiàn),有的相互交錯鏈接,而更多的卻伸向遠方。
唯獨眼前這道模糊的身影周圍空白一片,沒有半點因果金線浮現(xiàn)。
金蕓兒的心頭一顫,頓時明白了過來,為什么自己的因果金劍無法傷到對方毫分,又為什么自己的神識無法感覺到對方過得存在。
“你是被湮滅之人!”她如此言道,眸中的驚駭之色又重了數(shù)分。
“聰明。”男人由衷的贊嘆道,“但可惜你沒有太多時間繼續(xù)這么聰明下去了。”
金蕓兒心中的驚駭一息凝重過一息,那種驚濤駭浪般的恐懼并沒有因為洞穿了男人的身份而煙消云散,反倒愈演愈烈。
依照她師尊的說法,一個人被大湮之后,所有的因果都會被斬斷,就連天地與之之間的聯(lián)系都會瞬息煙消云散,天地偉力會本能將那樣的存在當(dāng)做天外來的異類,將之滅殺,而哪怕是所謂的東境上神,也無法與強大到不可睥睨的天地偉力抗衡,因此,被大湮之人,不僅會被抹殺掉所有存在的痕跡,連同著肉身與魂魄都會徹底消失在這個天地間。
怎么可能有人能活下來呢?
還是說……
“沒錯,你親愛的師父在騙你。”
男人的話打斷了金蕓兒心中的思緒,只見男人的身子開始朝著她邁進,他的模樣隨著他的邁步開始變得清晰,變得明了起來。
金蕓兒愕然的看著那個男人漸漸變得清晰的模樣,她覺得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見過他,可究竟是何處,她卻記不得了。
這不對,修煉過斬塵之法的她當(dāng)然明白這是被斬斷了因果后才會出現(xiàn)的感受。
可她的師尊明明告訴過她,會保留下她所有的記憶,因為她是他最出色的弟子,哪怕存在著這些記憶,以她的心性也決計不會受到半點影響,那為什么她還會有這樣奇怪的感受呢?
惶恐與驚駭蔓延上了金蕓兒的心頭,平生第一次,她對自己所篤信不已,甚至將之當(dāng)做信仰的東西產(chǎn)生動搖。
“金蕓兒,是時候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了。”
那人背后的三對翅膀忽的振動,青焰赤炎以及金色的光點都在那時涌向金蕓兒,將金蕓兒包裹其中。
“你不可能傷到我的。”
金蕓兒的心神動蕩,也感受到了那些凝聚在自己周身的事物中,所包裹著的可怕能量。
但她卻強壓下自己心頭的恐懼,沉聲說道:“你游離在世界之外,雖然我不明白你是如何逃過天地偉力的反噬的。”
“但就像我上不到你一樣,你同樣傷不到我。你只是一個活著的鬼,你根本無法對現(xiàn)世產(chǎn)生任何的影響。”
金蕓兒的所言之物并無太多的問題,沒有因果之人,即使活著,理論上也確實無法對現(xiàn)實造成影響。
這樣的推論,并無半點問題。
男人卻在聞言之后,微微一笑:“你說的當(dāng)然沒錯。”
“事實上我也為此苦惱了很久,直到你幫了我一把之后,才有了不同。”
男人說著,一只手豁然伸出漫天的火光與金色光點猛然朝著凝聚而來,他那模糊的手臂在那些事物的灌溉下,猛然凝聚出了實體,然后那只手便死死掐住了金蕓兒的脖子,將之提起。
金蕓兒的心頭一震,直到這時她方才發(fā)現(xiàn),這男人空無一物的身后,隱約竟然有一道極為細小的金線伸向她的身前,鏈接在那個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衛(wèi)流芳的身上……
她豁然醒悟,就是這道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因果,給了男人影響現(xiàn)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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