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驤宮,鳳來閣中。
紅燭搖曳,羅帳輕舞。
閣樓中彌漫著一股旖旎的氣氛。
紀歡喜有些局促的站在羅帳外,看著橫臥在羅帳中模糊卻又曼妙的身影。
“娘娘。”她輕聲喚道。
羅帳中的身影發出一聲如夢初醒一般的呢喃,慵懶焦躁,足以勾起任何男人心底的火焰。
但可惜,紀歡喜顯然感覺不到這份尋常人艷羨不已的美艷。
她只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我又犯錯了。”
“嗯。”那羅帳內的聲音回應道。
聽聞這話的紀歡喜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就像偷了家中錢袋的孩子,又像是背不出課文的學生,一臉的困惑與害怕。
“可……”她猶豫了一會,還是言道:“可我不明白,為什么每次犯錯娘娘都要讓我忘了那錯,不是應該記得才能不再犯錯嗎?”
“有時候忘記就能讓你不再犯錯。”羅帳中,女子慵懶的聲音再次響起。
紀歡喜皺起了眉頭,那種感覺并不好受。
腦子中忽然空白了一塊,就好像一閉眼一睜眼,時間便忽然跳到了數個月后,一切對于你來說都如此陌生。
“可……”她并不喜歡這種感覺,因此她試圖再說些什么。
但這一次話才出口,羅帳中女人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你今天太多問題了。”
那聲音如此說道,語氣平靜,但卻讓紀歡喜的心頭一寒,如置身九幽寒窟。
她的心頭一顫,到了嘴邊的話終于沒有再說下去的勇氣,生生的被她咽了回來。
閣樓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好一會之后,羅帳內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得去一趟寧州。”
紀歡喜一愣,抬起了頭,疑惑問道:“娘娘是要我去殺了那新晉的魏王嗎?”
“你?那家伙已成氣候,你不是他的對手。”女人笑道。
紀歡喜愈發疑惑:“那娘娘是要我去作什么?暗碟嗎?”
女人搖了搖頭,慢悠悠的說道:“再過幾日光景,大楚的使臣會出使寧州,大楚的態度決定著寧州接下來的處境。我要你殺了那使臣……”
紀歡喜聞言心頭一顫:“可是,寧州如今處于非常時期,我隨并不認識那位魏王,但也聽聞他絕非尋常之輩,想來接見楚國使臣時必定戒備森嚴,歡喜愿意為娘娘赴湯蹈火,卻害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壞了娘娘大事。”
羅帳中的女子沉默了一會,然后又說道:“旁人要做此事,自然麻煩無比,沒有八門大圣的實力,斷不可為。”
“但你不一樣,那位魏王不會對你有半點防備。”
“為何?”聽到這話的紀歡喜臉色一變,不解的問道。
羅帳中再次沉默,數息之后,女人方才再次言道。
“他來泰臨城鬧事時,我曾暗暗在他身上種下一道虛假因果,在他的眼中你是可以信任之人,因此行事方便。”
“稍后我會讓人把那道因果中的事情與你言說一遍,你記下便可,只要不露出馬腳,一切并無大礙。”
紀歡喜聽到這話,微微頷首,這樣的計策在以往的時日里,她倒是不止一次的幫著女人做過,因此也算駕輕就熟。
“歡喜知道了。”她這般說罷,見羅帳中的身影再次緩緩閉上了雙眸便知道對方已無心再與她多言半句。
她微微欠身,便小聲的退出了閣樓。
……
鳳來閣中,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好一會之后,女人的雙眼再次睜開,她看著紀歡喜離去的方向,輕輕的嘆了口氣。
然后站起了身子,邁步走向閣樓的深處。
她穿過層層羅帳,搖曳著曼妙的身形來到了閣樓的樓頂。
打開了一處旁人并不知曉的暗門,邁步走入其中。
那是一處圓形的空間,周圍的墻壁上畫滿了各色日月星辰。
她立于其中一股氣機從她體內涌出,涌入那些墻壁上,墻壁上勾畫的日月星辰頓時亮起,一時間女子宛如置身于星空之中,渾身上下沐浴在星光之下。
一道身形在星光的籠罩下忽然浮現在了她的身前。
看清對方模樣的瞬間,女人的臉上露出了激動之色:“師尊。”
她這樣喚道,伸出手下意識的便想要去抓住那人的衣角,可那時又忽的意識到眼前之人并非實體,那伸出手頓時懸在了半空中,停了下來。
“你醒了。”那聲音這般問道,聲線厚重,沉悶嘶啞。
“嗯。”女子點了點頭,臉上的激動之色依然未有消退的痕跡。
“他來找過你了?”那聲音又問道。
“嗯。”女子再次點頭,似乎是有些急于展露自己能力,她又趕忙言道:“一切都按著師尊的意思在進行著。”
“那家伙的目標果然是東境,此刻我估計他已經通過因果逆轉之法,以東境上神的身份去了仙宮。”
星空中凝聚的身影聞言再次點了點頭,悶聲應道:“那就好。”
空間中陷入了短暫的靜默,女人似乎并不像讓這難得的聚首在這樣的沉默中被白白消耗,她接著言道:“師尊……”
“師尊料事如神,想必要不了多久,師尊的計劃就能順利完成。”
“沒那么簡單。”那身影言道。
女子明顯聽出了那身影語氣中的異樣,她微微蹙眉問道:“師尊是遇見什么麻煩了嗎?”
“還是說那家伙并不讓師尊滿意?”
“但有他在東境行事,多少可以幫著師尊牽制住東境的目光,如此一來……”
“不是這事。”那身影卻打斷了女子的話:“是江浣水……”
“江浣水?”女子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他不是死了嗎?神魂俱滅,這還能對師尊造成什么麻煩?”
那身影言道:“他確實死了,但他還記得當年的事情……”
“什么!?”聽到這話的女子臉色一變,江浣水與那個男人不一樣,那個男人以為自己是跳出了水渠的魚,卻不知,他之所以記得這一切,是因為他們需要他記得這一切。而江浣水卻顯然是計劃外的東西,他不應該,也沒有理由能記得這一切。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的那個外孫。”
“江浣水能夠隱忍這么多年,一直不曾將自己記得青冥學宮之事的狀態表露出來,不可能之事為了茍全一條性命而已,而他現在已經神魂俱滅,如果他還有什么算計的話,那算計就一定落在他那外孫身上。”那身影慢悠悠的低語道。
女子臉上的神情變化,好一會之后方才問道:“那以師尊的意思,需要弟子現在去殺了他嗎?”
“若是半年前,此舉倒是可行,但現在卻做不到了。”那身影嘆息道。
女子不解問道:“為何?那男人已經去了東境,不可能再護著他,那孩子雖然有些本事,但弟子若是真的想要殺他,只要動用些許上神之力也絕非難事。”
身影又沉默了一會,忽的問出了一個與之前二人所言的話題并無干系的問題:“你知道東境仙宮不朽座下的七神王嗎?”
女子皺眉思索了一會,點了點頭:“聽聞過,傳說出了仙宮之主外,那七人是最接近不朽之境的強者,是東境真正意義上的主人,其身份與西境執掌六道輪盤的六位活佛不相上下。可這,與那家伙有何干系?”
那身影的臉上露出了苦笑之色,這還女子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七神王中,有一位不可言說姓名之人,在十余年前,決定轉世重修,突破輪回,尋找通往不朽之境的契機。”
“而那位大能前些日子機緣巧合下去過一次寧州,似乎與寧州的眾人有過些許接觸,而歸來之后,便通過仙宮寶庫下達過敕令,北境諸方勢力,但歸東境所轄,三年之內,皆不可以超越此間之力干涉寧州事物。任其生滅……”
女子聞言臉上也露出愕然之色,她沉吟一會喃喃自語道:“難道說東境之人知曉了師尊的計劃?”
星空中的身影搖了搖頭:“東境仙宮中的大人物們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他們從來不會認為有任何人能夠顛覆他們,他們的眼里從很多很多年前開始,便只有西境。”
“凡人,對于仙佛來說只是博弈的籌碼。”
“你身在棋盤,所思所想都是如何落子,何時回去關心一枚棋子的心思?”
女子從來不會去懷疑對方的判斷,她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師尊以為,下一步我們該怎們辦?”
“我已經活了一百七十于年,九門遲遲未開,壽元將盡。”
“仙佛之爭已經暗流涌動,時不我待,在燕庭布局近百年,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女子的心頭一震,臉上浮出激動之色:“師尊是準備……”
“嗯。”那人不待對方說完她的話,便再次言道:“從那位祖帝開始吧。”
“百年前我幫袁淵篡了大周的江山,授了他逆天改命之法,他享盡了人家帝王富貴,今日也到了他還債的時候了。”
“你代我去太廟見見他吧,是時候讓他明白,他到底是誰家養的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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