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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平陵陳氏一族中子丁稀少,陳父曾有二女一子,一子尚在襁褓之中便已夭折,一女則熬不過花樣年華死于病榻之上,是以陳白起便等同陳父唯一的血脈子嗣,如寶如珠。
對于他的及笄之禮,他樣樣親力親赴,并不假手于任何人,主中惜無主母,陳家堡中尚有幾位抬了位的妾侍,但憑她們的身份根本不配來給陳三主禮。
為了給陳三一個體面而盛大的及笄儀式,陳父選定的賓客全是當(dāng)?shù)氐拿雷宓钠夼V散糧錢救濟寒門學(xué)府以達(dá)到士人迫以人情不得前來相賀的局勢,并且還特地鴻書邀請一些識得的大儒遠(yuǎn)親前來觀禮為賓為贊。
笄禮之日,陳家堡被布置得亮堂喜慶且端莊,以紅、紫為基調(diào),于笄禮前一日,該到的賓客基本齊了,陳父讓管家都一并安排夜宿在了陳家堡內(nèi),房間自然是陳白起新建的“集體宿舍”,這集體宿舍類似客棧一般布局內(nèi)置房室諸多,但亦分了雅間跟普通客房,管家便依據(jù)客人等級跟來頭一一住入相應(yīng)的房中,這樣一來也不怕來賓人口雜多騰不出空房來逼仄。
翌日,陽光明媚,晴空萬里沒有一絲云彩,陽光暖暖的,令整個陳家堡都籠罩在一片祥和柔和的光中,瞧著這大好天氣,陳父便笑開了眼。
及笄禮其實規(guī)矩繁多,特別是大家族中的兒女也更是細(xì)節(jié)多如牛毛,雖然陳父亦想搬出舊禮習(xí)俗一一給他的嬌嬌兒鋪排上,但問題是許多事情限于條件跟時間安排,也只能事事從簡了。
但該走的程序,他卻半分不打折扣,如所有參禮者于參禮前需得沐浴更衣。
擯者布設(shè)好席子,等候在盥洗位旁邊,“贊者”一般先得進(jìn)行盥洗,然后拭手,執(zhí)事托盤站立。
陳父請來的樂者則于此時魚貫入竹簾后入樂席演奏,宣染著而莊嚴(yán)而祝福的氣氛。
所有觀禮者各就其位正坐,這時恰好迎來正賓到達(dá),正賓乃陳父特地請人快馬加鞭遠(yuǎn)跑了幾縣請的舊時好友之德妻前來助陣,遠(yuǎn)遠(yuǎn)見到好友一臉祝賀喜慶之色攜妻而來,陳父便到場地邊迎接,相互行揖禮,辭讓,再行揖禮后,便相見歡恰地進(jìn)入冠禮場地,暫歇下閑談,各自就位。
此時,陳白起則身著一身采衣于房中等候,采衣為朱紅色錦邊滾紋的緇衣,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是以以往素面朝天的陳白起薄施粉黛,更顯得面容桃李綺麗。
“陳三,今日外堂因爾而熱鬧非凡,只惜爾只能于室內(nèi)閑等著瞧不見了。”姒姜環(huán)臂依門,睨著坐于銅鏡前端莊跪坐的稚美倩影,揚唇悠然一笑。
“爾今日乃我的有司,這般閑散懶慢的態(tài)度,當(dāng)真不覺不妥?”陳白起描繪桃粉的眼影朝鬢角延長,此時她回首朝姒姜微微一笑,便有一種冶艷無雙之?dāng)z魂優(yōu)雅之態(tài)。
人們常言,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可眼下陳白起七分的打相硬是被三分的打扮給襯托成一名芳容麗質(zhì)更妖嬈了。
所謂“有司”則是及笄者托盤、扶禮等助手,相當(dāng)于陳白起的隨身侍人,所以這必須是由一名女子擔(dān)當(dāng)方妥當(dāng),出于種種考慮陳白起讓姒姜男扮女裝,給她當(dāng)了一回“有司”。
老實說,讓姒姜當(dāng)“有司”還真是相得宜彰,至少這化妝一事便省了不少功夫,姒姜完全有一雙將腐朽化神色的雙手。
誰讓陳白起家中能夠拿得出手的女性長輩一個都沒有,連姨、姑、嬸的親戚都無,或許有,但這種無親尚不如近鄰和善,所以很多事情都難以周全,而被一個男人長大的女孩,也想不糙都不行,女性閨密玩伴一個都沒有,于像這種重要的時刻需要有一個女性于身旁幫襯一下都找不著,無所幸陳白起還有一個萬能的契約奴仆,易男易女,按照現(xiàn)代的話來叫,便是一個隨叫隨到貼心的男閨密。
這采衣不懂,他給幫著穿了,這妝不夠端莊正式,他給包了,這禮節(jié)不夠熟念周到,他也將親身化為“有司”,給她帶了……
這些忠仆一號巨卻無一能夠幫襯得到,是以及笄一事他也只能暗自郁卒地隔擋于門外,遠(yuǎn)觀而不可近侍也。
有姒姜在,還真是妥妥地一頂三啊。
“能當(dāng)你的有司,還真是人生一次有趣而新奇的體驗。”姒姜無不感慨道。
“要不,你干脆連這及笄儀式也一并體驗了?”陳白起戲笑道。
姒姜亦擺出與她一般表情:“要不,你干脆不參與及笄禮儀,且瞧瞧陳父與你姐夫的表情,該如何精彩絕倫?”
陳白起聞言,一下便不笑了:“……累。”
姒姜聞言,這下卻是真笑開了:“不累都累了這幾日了,再挨上些許時辰,這及笄禮完結(jié)后,便可……”
“不是這個累。”陳白起打斷了他的話,她垮下端正坐姿的背脊,盯著他的眼睛,那一雙通透的杏眸似經(jīng)歷了萬世千秋般透著一種世故與疲倦:“我累的是,無論我心中有一千一萬種理由想避開,卻只要有一種理由存在,我就必須面對。”
姒姜最受不了她這種眼神了,他軟下表情,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像一個友人知已一樣:“雖然不懂你心中究竟的累所指何事,但若真的累了,便好好地放縱一下自己,人活著,便是為了尋求快活,若不快活,豈非活受罪?”
陳白起聽了他的勸慰,淺淺淡淡的笑了:“你這話倒像在教唆一個大家閨秀翻墻一樣可惡。”
“大家閨秀?誰?在哪兒呢?”姒姜假意驚詫地四處張望。
陳白起掀眸嗔瞪著他:“眼皮子淺的,沒瞧見一名正準(zhǔn)備及笄的大家閨秀于眼前嗎?”
“陳三啊,你若不是長得這副嬌弱溫婉模樣,你說你是男的,我都信。”姒姜認(rèn)真道。
陳白起:“……”
這廂陳白起跟姒姜兩人玩鬧斗嘴著,那廂等所有人都落座就序后,陳父亦落坐于主位,姬韞身為其親屬則立于其身后位置站著,他朝東屋瞥了一眼,嘴角含著柔軟馨然的笑意。
這時,贊禮(相當(dāng)于主持人)站起來舉手示意全場肅靜,奏樂也停止下來,然后贊禮宣布儀式正式開始。
首先,自是陳父起身致辭,他首先將今日的來的正賓、贊禮、贊者等通通感謝一遍之后,便發(fā)表了一番小女初長成,希望在座諸位多予照顧指教等客套話,然后再朝全場一揖,再朝正賓席位一揖,待正賓梅里夫婦答禮后,方歸位坐下。
然后贊禮又上前,仰脖子唱道:“三加開始,請陳氏三女出東房。”
這時,絲竹樂曲再次吹奏起,正賓梅玉夫人拍了拍握住她手的夫君,然后含笑端莊起立,她迎上前,而陳白起則與“有司”姒姜一塊兒至東房內(nèi)走出。
陳白起一現(xiàn)身,便被一雙雙眼睛打量、觀注著,這些人當(dāng)中有面善的,但更多的則是一些不曾謀面之人,其中女眷為多。
梅玉夫人立于其跟前,目光溫慈地將陳白起內(nèi)斂而柔美的小臉盡收眼底,她一身采衣,梳著雙髻,明明童子裝束卻一派平和自然,既然及笄時的頎然激動,亦無面對大人們注視的緊張與小心,倒是一個難得的好孩子。
梅玉夫人眸露滿意跟鼓勵之色,將她引正坐于笄者席上,面向香案,姒姜擺著托盤相模相樣地亦步亦趨跟著。
而贊禮者則先于香案處做好準(zhǔn)備,她回首飛快地打量了陳白起一眼,心道——還真是個漂亮又得體的少女啊。
贊者(梅里夫人的助手)把姒姜手上托盤里的梳子等物奠在陳白起的南端,執(zhí)事則將發(fā)笄奉至其后。
贊禮瞧見準(zhǔn)備妥當(dāng),便適時地唱:“初加發(fā)笄”。
贊者跪下,開始為陳白起象征性地開始梳理頭發(fā)。
陳白起面容平靜而肅穆,一動不動,端重于山。
這時,梅玉夫人則需要鄭重地盥洗雙手,拭干后,再返回,從執(zhí)事手中接過發(fā)笄,她低下頭,凝視著陳白起的面容,神色溫和儀容優(yōu)雅,她祝詞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綿鴻,以介景福”。
詞畢,然后撫裙于席上跪下,鄭重地為陳白起加發(fā)笄。
發(fā)笄加好后,她便悠然起立。贊者則跪下為陳白起正笄整理。
一些完畢岳,陳白起便可站起,她與姒姜暗中對視一眼,梅玉夫人對她行揖禮,贊禮則唱:“笄者適東房,著襦裙”。
陳白起便于贊者、有司的陪伴下進(jìn)入東房內(nèi),在贊者協(xié)助下脫去采衣,換上與發(fā)笄相配的襦裙,然后再從房中出來,儀容端莊地面朝南方。
及笄有初加、二加、三加,二加便是與初加過程相似,去發(fā)笄加發(fā)釵,再重新?lián)Q上一套曲裾深衣。
三加則是去發(fā)釵再加釵冠,最后換上一襲大袖長裙禮服,這禮服乃陳父特別從丹陽定制的一套,足足耗時一月方制成,其精良程度絕對令人耳目一新,陳白起便是穿著這樣一套雍容大氣,典雅端麗的深衣,一次又一次地向來賓展示,她的成長,她的蛻變。
及笄加禮這個過程是極度繁瑣而枯燥的,但陳白起因頻頻接受到陳父飽含熱淚的期許贊嘆,與姐夫目露吾女初長成般欣慰之色,便只能硬撐著氣度不打折扣的一一完成了,這及笄禮于她、于陳父他們都十分重要,她自不能讓陳父忙活多日的心血多費了。
接下來,便是“置醴”、“醮子”完后,便是“字笄者”了。
也就是,終于到了要給她取“字”的意思,從此之后人家叫她不會總是陳三陳三了,她也會有一個屬于她自己的名字了。
關(guān)于取字之事,一般為正賓為及笄者取,不過陳白起認(rèn)定了“白起”二字,便提前找陳父商量,最終說服得到同意后,便由陳父出面找正賓商量此事。
梅玉夫人再次起身,關(guān)于取字一事,她早已知悉這對奇葩父女的想法,便如他們所愿,她念祝辭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白起甫。”
陳白起答:“白起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陳白起向梅玉夫行揖禮,梅玉夫人含笑回禮。
接著,梅里夫人便斂裙再次坐回原位。
其夫君道:“幸苦夫人了。”
梅玉夫人道:“夫君言重,夫君友人之如甚慧,妾身心喜甚不覺累。”
其夫君略訝,繼而笑道:“難得陳三,呃不,白起能討得夫人喜歡,這一趟倒也算不枉虛行。”
兩夫妻于正席上小話聊著,因著接下來,便沒有梅玉夫人什么事兒了,因為陳白起只剩最后一項及笄禮沒完成,便是“聆訓(xùn)”。
所謂聆訓(xùn),便是跪在父母面前,由父母對其進(jìn)行教誨。
至于教誨什么內(nèi)容這個隨意,由父母自行定奪,一般無什么特別講究。
而陳父盯著陳白起黑黠黠的腦袋,只訓(xùn)誡了一句:“吾兒白起,今日起,你便長大了,為父只盼你這一生能夠平安順暢,無病無災(zāi),不求大福大貴,但求問心無槐,另外,且絕不能夠忘為父曾讓你保證之事!”
陳白起微怔,曾保證之事是指……絕不為妾之事吧。
陳白起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答完,便朝陳父行拜禮。
這時,贊禮唱:“笄禮成——”
“且慢!”
只聽一聲如響雷炸于平地般爆喝憑空響起,滿堂賓客一驚,下意識朝門口望去,但見一道逆光黑色身影疾步掠影般闖入了及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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