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了。
日落之時,沈太尉終于回府了。
回到他的養心閣時,今個這里的人還不曾散去。
三姑娘、五姑娘、朝歌都在。
幾個人陪在沈老夫人的跟前,一塊圍著床榻坐著,說話。
霽月‘死了’,大家都沒什么精神的,一直為他悲哀。
連著為霽月哀傷了數日后,沈老夫人今天有許多的感慨,嘆氣說:“你大哥雖是咱們沈家收養的,說起來也是咱們沈家的孩子了,他在咱們府上這么多年,性格向來沉悶,想一想,他雖與咱們不夠親熱,也沒有旁的毛病了,這些年來,咱們對他也著實不夠好,關心也不夠多,這是我老太太對他的虧欠。”
朝歌只好安慰她:大哥不會怪你的。
老太太傷感,道:“他雖不會怪我,只怕你大伯父泉下有知,會責備我了。”
畢竟是他用命救回來的孩子。
本想讓他養在沈家,長大成人。
不料,這還不曾到弱冠之人,她這個白發人又要送黑發人了。
朝歌小聲說:“以后對他好點就是了。”
她倒是想對他好啊!
這不是沒機會了嗎?
朝歌一準是傷糊涂了。
老太太正憂傷著,外面忽然就傳來一聲輕咳。
朝歌扭臉一看,就見一身官袍的霽月回來了。
鳳吟頓時一聲尖叫:鬼啊!
嚇得她直接跳了起來,往朝歌身后躲。
三姑娘暮詞也嚇得不輕,跟著站起來,瑟瑟發抖。
沈老夫人到底是見多識廣,她微微沉住了氣息,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睡著的那一個人,就聽走進來的沈霽月說句:“錦語,你可以出去了。”
躺在床上裝死的錦語聽見聲音后忙坐了起來。
大家面面相覷。
錦語揭了自己面上的皮,一溜煙跑了出去。
沈老夫人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霽月來到沈老夫人面前道:“宮里發生了一些事情,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事情已圓滿解決了,讓奶奶為此憂心傷心多日,還望奶奶恕罪。”
他簡單的把宮變的事情說了。
如此說來,皇上已經醒過來了?
沈老夫人心里默了默。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醒來真不是好事。
萬一又打上她朝歌的主意怎么辦?
三姑娘暮詞猛然看向朝歌,問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朝歌搖頭。
三姑娘不信,氣呼呼的說:“你們太過分了。”
大哥裝死,告訴朝歌真相,卻唯獨不告訴她,害她傷心到現在。
鳳吟翻她一個白眼,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傻啊,朝歌定然是不知情的,朝歌若是知情,那日就不會傷心欲絕,急火攻心,吐血了。”
霽月微微皺眉。
朝歌急火攻心,又吐血了。
這事他毫不知情,也沒有人告訴他。
為避免三姑娘繼續誤會,朝歌解釋說:“大哥服用了假死藥,三天才能醒過來,不過,那藥大概不太管用,大哥二天就醒過來了,被我先發現了,因為宮中形勢嚴峻,大哥不得不繼續裝下去,你們就不要責怪大哥了,大哥也是以大局為重。”
沈老夫人忽然就笑了一聲,道:“不怪不怪,你這還沒嫁過去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人活著比什么都好,她老太婆豈會不講道理,因此計較。
朝歌一怔。
奶奶忽然挑破這層紙,這是什么意思啊?
她與霽月之間的事情,本是無人知道的。
沈老夫人的想法就是,皇上都打起她家朝歌的主意了,霽月該給朝歌一個名份了。
讓人知道朝歌是他的人,皇上總不好與臣子搶媳婦。
三姑娘暮詞面上就一陣青白。
奶奶這話再明顯不過,難道奶奶早就知道他們的事情,并且許可他們在一起了?
鳳吟也是一臉見鬼的看了看這些個人。
她完全不知情。
霽月心領神會,說:“這次邶國之戰,皇上要御駕親征,等我邶國回來,就給朝歌一個名份。”
當著家人的面談起了她的親事,這還是兩個人的事情第一次拿到人前談論,朝歌面上一紅,羞澀之情染紅臉頰。
給了確切的說法了,沈老夫人滿意,頷首,道:“那你可以保重好你自己了。”
爭戰沙場固然是多數男兒的夢想,她可不想孫女將來等不到人。
霽月應下。
既然他沒事了,沈老夫人也就不在這兒打擾他了,招呼三姑娘和五姑娘一塊走了。
三姑娘站著不肯走,結果被五姑娘一把拽走了,小聲嚷嚷她:“三姐姐你還愣在這兒干啥呀,有點眼力架,不要打擾他們卿卿我我。”
三姑娘恨得咬牙切齒,甚想打她。
一邊出去的時候,沈老夫人對暮詞說:“暮詞,你跟我來。”
有些話,她想和這姑娘私下談一談。
瞧她剛才的反應,過來人的沈老夫人忽然就想明白一件事情。
暮詞一直拒嫁,該不是因為霽月吧?
因為霽月,之前在沈府的時候,她也是處處針對朝歌的。
小姑娘們都慢慢長大了,這些心思她老太太竟然都不知道。
姐倆都喜歡霽月,這可不行。
這造的什么孽哦。
一旦處理不當,將來又是姐妹反目成仇。
隨著人都離開,霽月走到朝歌面前,忽然就把她給抱了起來,問她:“朝歌,你沒事吧?”
是指她急火攻心又吐血一事。
“當然有事了,你再這樣讓我傷心兩次,我就真心碎而死了。”
他忙說:“不會了,以后不會了。”
她輕哼一聲。
他卻滿眼沉重的說:“朝歌,哥哥這次不能帶你去邶國了。”
她明白,她不能去。
皇上要御駕親征,她跑過去讓皇上看見了可不妙。
她仰起小臉,和他說:“我會等你的,你放心吧,你不歸,我不嫁。”
他在她唇上親了一下,說:“等我回來就娶你。”
這么說著,感覺嫁娶的日子怎么一下子就近了呢?
她眉眼一笑,有些嬌羞,說好。
霽月把她放下,說要去換身衣裳。
他那邊去沐浴,朝歌這邊也就讓人準備了晚膳。
等他沐浴過,換過衣袍過來,兩人一塊坐下用膳。
吃過喝過,沈朝歌神采奕奕的回自己的朝歌閣了。
婢女見她神色不錯,紅菱過來問她說:“小姐,今天有什么高興事嗎?”
朝歌點點頭,讓她把自己的婢女都喚進來。
霽月復活了,這事得和她們交待清楚。
對外,永遠只能一口咬死,霽月是在府上病了幾日。
沒有假死一事。
翌日。
皇上去早朝了。
蘇醒后的皇上精神不錯。
文武百官齊問安,皇上說自己無恙,讓眾愛卿掛心了。
皇上說在他生病期間,三皇子意圖謀反,削其皇子身份。
三皇子一黨派的人默不作聲。
昨天宮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
趙貴妃被打入冷宮,她的父親兄長在宮變中被殺死,她父家的女眷被抓了起來,等候滿門抄斬吧。
樹倒猢孫散。
這個時候再沒人敢站三皇子了。
皇上又說了他準備征駕親征之事,由二皇子姬盛繼續監國。
文武百官又使勁勸說,讓皇上保重龍體,御駕親征萬萬不可啊!
皇上意已決,豈是這些老臣能勸得動的。
這個決定下來后,他的精神狀態就越發的好了。
也許是因為在墨貴人身上的采陰補陽法有了作用。
無事退朝后,皇上又神采奕奕的回去了。
蕭神醫繼續候在景仁宮,等他下朝回來診斷一番后,說皇上的身體恢復得很好,說墨貴人也是一副很好的良藥,再配合他所開的藥,兩藥混合,藥力大增。
墨貴人既然有這藥效,皇上也就常招她來侍寢了。
因為出征的日子近了,那日侍寢過后,皇上說:“墨貴人,朕封你為婕妤。”
墨涵大喜。
這可是庶三品。
被皇上滋潤過幾回后,墨涵現在越發的嬌美柔順起來。
既然已成了皇上的人,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努力討好皇上,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
她忙起身跪在龍榻上嬌柔的說:“皇上待臣妾龍恩浩蕩,臣妾謝主隆恩。”
皇上嘴角扯過一抹淡淡的笑。
只要能讓他龍體康復,那就是他的良藥。
封她個貴妃也是可以的。
不過,這要一步一步的來。
好東西慢慢給,才會更有意思。
墨涵謝過皇恩,主動依過來,往他懷里鉆,忽聽皇上說了句:“你隨朕出征。”
墨涵一怔。
出征,征戰沙場,她一點不想的。
宮里住著多舒服。
出門在外,風餐露宿的。
墨涵忙勸他道:“皇上,您貴為龍體,萬不可御駕親征。”
皇上說:“有沈太尉保護朕,怕什么。”
沈太尉……
眼前浮出那個年輕的,英俊的公子。
那個高不可攀的少年。
她攀不上那個人,卻攀上了皇上。
想了想,她到底是改了口,說:“臣妾遵旨。”
若改變不了結局,那隨皇上御駕親征,能多看沈太尉幾眼也好啊!
眼前皇上的面容,漸漸變成沈霽月的臉。
她主動親吻過去。
幻想著與自己在一起的,不是皇上,而是沈霽月。
等伺候過皇上,從寢宮出來,墨涵微微挺直了腰板。
墨蘭不能帶給墨家的榮耀,日后將由她來完成。
整個墨家人,都要仰望她。
在門外的時候,遇著了蕭歸流。
他最近常伺候在此。
她昂首挺胸的回去。
皇上的賞賜隨后也到來。
皇上斗志昂揚,要御駕親征。
皇上要御駕親征,各郡守自當紛紛派兵馬糧草前來支援,近百萬兵馬的隊伍,聲勢浩大。
一起相隨的有蕭神醫。
皇上的病情需要他穩固,他自當伴隨君側。
知道沈霽月要戰邶國,世子吳子越連夜趕了快來,加入隊伍的行列中了。
以沈太尉為主帥,帶著大批的鐵騎軍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皇上這是打算一舉殲滅了邶國,就像當初沈太尉一舉滅盡蠻夷。
隨著一批又一批的軍隊朝邶國的方向出發,也迎來了朱千度與五姑娘鳳吟的大婚之日。
五姑娘鳳吟生于孟冬。
她及笄過后,朱千度這邊就迎娶了她。
婚嫁是在廣陵舉辦的,為了鳳吟姑娘的婚事,沈家的人又浩浩蕩蕩的回了一趟廣陵郡。
敲鑼打鼓的把五姑娘風風光光的嫁出去了。
洞房花燭夜,侍郎夫人鳳吟坐在芙蓉帳內,等待著自家相公回來。
想著客人太多,朱侍郎難免要被人多灌個幾杯酒,而他這個人又是個不勝酒力的,想他連自己的爹爹都喝不過的,鳳吟心里擔憂,派了自己的婢女悄悄去探。
探過的婢女前來回話,朱侍郎還在與人喝酒。
他現在是朱侍郎,任命于京師,結識的官員也多了。
為了給他道賀,參與他的大婚,不少官員是親自從京師趕了過來。
墨啟生向來與他交好,這次也是特意從京師趕過來的。
一塊過來慶祝的還有樸素生。
當初幾個人都是在翰林院任命過的。
面對同僚,難免要多喝個幾杯,這推辭不下的,況且,他大喜的日子,心里高興,更要多喝。
喝到最后,也確實是醉得厲害。
等喝過一圈,他被自己的小廝扶著回來了。
聽見人回來了,鳳吟本能的想站起來去迎過去,一想到自己現在是新娘子,蓋紅蓋頭還沒有掀呢,就作罷了。
她老老實實的坐著,等他過來掀蓋頭。
朱侍郎臉上醉紅得厲害,他看了看坐著的新娘,拿了一旁的秤桿,勉強穩住自己的手不抖,把她蓋頭挑了。
他的新婚夫人一臉嬌羞的抬了首,看他一眼后,又紅著臉垂了眸。
瞧她臉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也喝醉了呢。
鳳吟小聲問他:“你沒事吧?”
朱侍郎說他沒事。
但聽聲音,有點不太對勁。
其實就是喝多了,說話的時候舌頭難免要打結。
他們還要喝合巹酒。
他勉強移著步伐,把酒滿上,鳳吟羞羞答答的走了過來,兩一塊把合巹酒喝了后,朱公子說:“歇息吧。”
他攬著鳳吟往芙蓉帳里去。
一挨著那床,頭重腳輕的朱侍郎因為不勝酒力,直接躺了。
然后,這一夜就沒醒過來了。
鳳吟怔了怔,輕輕拍拍他,喚:相公,相公?
朱相公沒反應。
知道他是醉得厲害,鳳吟只好把他的睡姿扳正一些。
時間已經很晚了,相公都睡著了,她只好也跟著歇下。
本該洞房花燭的。
黑暗中,她暗暗撇了唇。
下次一定不讓相公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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