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令下達的當天，葉九即日去甘塘派出所報到。

    他回巴江所辦理了簡單的交接手續。

    主要是將手里正在辦著的幾個案子移交一下。

    基層派出所每個警察，不管本職是不是刑警，除了內勤，戶籍和財務人員，其他人基本上手里都有案子，包括所長楊科和教導員于向杰都不例外。

    實在是事情太多，由不得你拿捏矯情。

    按照楊科的要求，葉九將手里的案子移交給了劉杰。

    知道葉九真要去甘塘所，最憤憤不平的就是劉杰了，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小伙子簡直要氣炸了肺。

    囂張！鄧子豪太囂張了！一個混混起家的煤黑子，竟然有這么大的能量，可以調動警察！劉杰又是憤懣又很為葉九擔心。

    明擺著的，甘塘派出所就是個“火坑”啊。

    葉九這一過去，不說什么前程什么待遇，連生命安全都沒有保障，搞不好又是一個黃敏案，劉杰對黃敏案的內情不是很清楚，但想來，當初黃敏肯定還不如葉九現在這樣，得罪鄧子豪那么狠。

    葉九這是當著大伙的面，硬生生把鄧子豪的臉皮完全撕了下來，半點都不剩啊。

    對鄧子豪那樣的人來說，這就是死仇，永遠都解不開的。

    比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還狠！但劉杰并沒有像個女人家一樣在葉九耳邊絮絮叨叨，只是咬著牙對葉九說道：“九哥，我跟你一起調甘塘所去！”

    葉九就笑。

    這才是真的好兄弟了，不玩虛的。

    當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說道：“謝謝你，小杰。”

    劉杰也知道，自己調去甘塘所就是一句氣話，完全不可能實現的。

    連葉九調過去，所長和教導員都堅決不同意，就更不會同意他調過去了。

    怎么，一個黃敏，一個葉九還不夠，還要再加上一個劉杰？

    以劉杰這小子那暴脾氣，二愣子一個，他去了甘塘，還不得緊跟葉九的步伐，和鄧子豪干到底？

    再說了，組織上也不能那么兒戲，你說調就調？

    那還要領導干什么？

    別的東西，領導基本不在乎，但一個錢，一個權，領導是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的，在這兩個方面，任何人都不能越界，不然領導肯定跟你死磕。

    “九哥，我知道這會兒說什么都是虛的，我就一句話，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開口。

    刀山火海，兄弟也跟著你闖了！”

    劉杰看著葉九，很認真的說道。

    葉九也很認真地看著他，很認真地點頭。

    他知道劉杰說的是真心話。

    說到底，他們正是最血氣方剛的時候，對未來雖然也滿懷憧憬，卻并不被羈絆，滿腔熱血未冷。

    辦完交接手續，葉九回到宿舍，收拾了幾件衣服，將被褥和洗漱用品裝進皮箱，便即轉身出門。

    他是單身漢，住所里單身宿舍，手邊除了最簡單的日常用品，再沒有其他財物。

    一個背包，一個行李箱，就裝下了全部家當。

    還有幾本書。

    都是專業書籍。

    葉九不是科班出身，分配到地方上干刑警，覺得壓力還是挺大的，所以一直都在惡補專業知識，什么刑事偵查學，證據學，痕跡鑒定等等專業書籍，買了一大堆。

    只要一有時間，就埋頭苦讀。

    老實說，當初在學校的時候，葉九的成績也談不上多拔尖。

    他記憶力好，身手極佳，卻不喜歡讀死書，凡事都愛動腦子，多問幾個為什么。

    所以他高中畢業后并沒有去上大學，而是直接去部隊當兵了。

    但這并不意味著，葉九不愛學習，吃不了苦，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他真的能靜得下心來，下得了苦功。

    要不然，他也練不出那樣一身好功夫。

    尤其干刑警，單純靠實戰來積累經驗，雖然也是可行之道，可是畢竟進步太慢，葉九是個不服輸的性格，無論如何都不愿意在自己的本職工作上被人小覷了。

    盡管知道這次去甘塘所，自己將要面臨無比險惡的環境，應對無比險惡的情況，未必還有時間和心情來看書，學習，葉九還是把幾本專業書籍放進了行李箱。

    等葉九再次來到辦公區，準備騎上摩托車去甘塘所報到，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辦公區門口的院子里，黑壓壓站了一大堆人。

    全都是派出所的同事。

    有警察，也有聯防隊員。

    楊科和于向杰領頭。

    葉九瞬間就明白過來，同志們這是在為他送行。

    一般來說，所里要是有什么人事調動，都會組織一個小小的儀式，通常是大家聚個餐，就算是歡送會了。

    當然，必須要是正式民警才有這樣的待遇。

    聯防隊員是不可能有的。

    巴江所是大所，正式民警和聯防隊員以及臨時工加起來，大幾十號人，真要是每調進調出一個聯防隊員都聚一次餐，搞一個歡送會，那一年到頭不用干別的了，光迎來送往就夠大家忙乎的。

    但今天，這個歡送會明顯不好搞。

    因為葉九的調令本身就很不正常，已經在所里引起了軒然大波。

    不少人心里堵憋著氣，覺得鄧子豪太囂張，也覺得上級領導太那啥了……這時候，如果所里組織一個聚餐，搞一個正經八百的歡送會，未免和所里人人憋氣的氣氛太不搭調了，到時候會很尷尬。

    楊科和于向杰不會這樣無腦的。

    兩位所領導得讓大家都知道，他們對這個調令也很不滿！這要是搞個聚餐，開個歡送會，大家掌聲雷動，鑼鼓喧天的把葉九送走，結果沒幾天，他就在甘塘那邊出了啥事，讓同志們怎么看待他們兩位？

    說得難聽點，你們這是“落井下石”，是幫兇。

    在別的單位，也就罷了，在公安系統，這樣的名聲可是萬萬背不起的。

    因為公安干警出事，真的就是流血犧牲啊！這和斷人財路，毀人前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現場的氣氛十分嚴肅，甚至緊張到讓人覺得有點壓抑，一些剛到派出所工作沒多久的年輕聯防隊員，連額頭上都微微滲出了汗水。

    然后，葉九就笑了。

    那種招牌式的毫無心機的笑容。

    陽光燦爛！就好像他即將要去的，不是甘塘鎮那樣的龍潭虎穴，即將要面對的，不是鄧子豪那樣囂張跋扈的地頭蛇土霸王，而是和女朋友去郊游。

    九哥就這樣。

    沒心沒肺的，活得可滋潤可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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