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仲平急往朱媺娖住處趕，他心中隱隱感覺不對勁。
但真要他回頭去阻止董應(yīng)第，他也下不了決心。
沒錯，他是這個時代忠臣的代表之一。
這個時代忠臣有兩種，一種是忠于皇室或者說忠于國家，簡單地說，他們忠誠的是那個位置，也就是說誰坐上那個位置，他們就忠于誰。
另一種是忠于個人，只效忠于某個人。
廖仲平屬于前一種，忠誠的是那個位置上的人，這也是朱以海被廢黜，廖仲平并無任何異議的原因。
如今，這個位置上是朱媺娖，所以，廖仲平的效忠對象就成了朱媺娖。
他現(xiàn)在所希望的就是，一切變故能拖到朱媺娖頒下諭令，那么他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執(zhí)行。
而這時，廖仲平被迎面而來的張煌言給攔下了。
平崗山寨，三面環(huán)山，相當(dāng)于一個山坳。
這就象個巨大的密封罐，不，準(zhǔn)確地說，象個回音谷。
兩軍此時數(shù)千人的吵雜，已經(jīng)被回音激出了巨大的聲浪。
只要不是聾子，都會聽見。
張煌言此時非常后悔，他責(zé)怪自己當(dāng)時應(yīng)該與吳爭好好談?wù)劦摹?br />
如果這樣做了，或許就沒有了現(xiàn)在之事。
張煌言也是來找朱媺娖的，他的腦子思路非常清晰，這種書面下，只有朱媺娖能化解兇險。
這時迎面撞上廖仲平，張煌言沖口就問：“廖指揮使，對面情況如何，可有傷亡？”
張煌言如今已是右副都御史，加嘉議大夫，兼吏部左侍郎之職，地位遠(yuǎn)在廖仲平之上，就算廖仲平心里再急，那也得回話。
“回張大人，下官也不清楚，正想向監(jiān)國殿下稟報，以殿下諭令行事。”
這回答令張煌言非常不滿意，張煌言厲聲喝斥道：“廖指揮使掌控近衛(wèi)，拱衛(wèi)殿下，如今山寨中兩軍發(fā)生如此惡劣對抗，廖大人竟聲稱不知情？既然不知情，就該前往驗看，否則就算殿下當(dāng)面，本官也要彈劾你不作為。”
廖仲平是里外不是人了，急忙辯解道：“下官原本確實準(zhǔn)備帶人去驗看的，可不想行至屋外，正好碰上董尚書，他帶十?dāng)?shù)官員趕來，督促下官率軍平叛亂，下官深知此事關(guān)系重大，不敢答應(yīng)，只能前去稟報殿下，聽殿下裁斷。”
這話令張煌言大驚，張煌言的政治敏感非常靈敏，董應(yīng)第數(shù)次在朝堂上彈劾吳爭不果，而此次吳爭歸來之前一天，董應(yīng)第還在串連官員彈劾吳爭。
如今又從廖仲平手里接過一營近衛(wèi)軍的指揮權(quán)，意欲何為，不言自明。
張煌言急了，不僅僅是因為吳爭與他交情深厚，更重要的是張煌言很清楚，如果吳爭真的不幸死在董應(yīng)第手中，那平崗山寨恐怕就完了。
張煌言與平崗山寨將士有過數(shù)次接觸，太明白吳爭在象陳勝這些將領(lǐng)心中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可以說，一旦吳爭有事，那這支軍隊立馬就會與近衛(wèi)軍刀兵相見。
而在清軍對平崗山虎視眈眈的節(jié)骨點上，內(nèi)亂無疑于自殺。
想到這，張煌言冷汗從額頭上唰地流了下來，急怒道：“殿下所授軍權(quán)，豈容你私相授受？今日沒事則罷，若有異變，殺你十次都難消你的罪過。”
被張煌言這么喝斥，印證了廖仲平心里那絲隱隱地?fù)?dān)憂，一時之間，廖仲平有些木愣了。
張煌言跺著腳道：“你還不趕緊前去控制軍隊，難道真要看到山寨中血流成河嗎？”
廖仲平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轉(zhuǎn)身，卻又回過頭來，急道：“那殿下那稟報……？”
張煌言急揮手道：“本官正要去見殿下，此事由本官稟報便是，快去！”
廖仲平這才往回急趕而去。
……。
當(dāng)張煌言見到朱媺娖時，朱媺娖已經(jīng)聞訊，正準(zhǔn)備帶人出門。
“張大人如何急來見本宮，所為何事？”
“殿下，出大事了。紹興府近衛(wèi)與靖海候麾下將士，不知因何原因?qū)χ牌饋恚紒碇埃p方已經(jīng)動上手了。”
朱媺娖一聽花容劇變，她瞬間想到了好幾種可能。
譬如吳爭要政變奪權(quán)。
譬如朝中文臣與武將的杯葛已經(jīng)到了暴發(fā)的邊緣。
再譬如……朱媺娖想到了吳小妹……。
這么一想，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朱媺娖竟不顧有張煌言、鄭叔在場，泣聲道：“他……真會如此狠心……非要將本宮逼于絕境不成？”
張煌言茫然不知所措，幸好鄭叔見機快，沉聲道：“殿下切穩(wěn)住心神，如今局面究竟如何尚不清楚，或許此事是個誤會，亦或者靖海候與殿下一樣，并不知情。”
被鄭叔這么一提醒，朱媺娖回過味來。
想想確實不對，吳爭與她剛剛見過面，并對時政交換了意見。
雙方雖然不是琴瑟和鳴，但也并無針鋒相對、不可調(diào)和之處。
按吳爭的性子，斷不會如此絕情。
朱媺娖急道：“張大人隨本宮前往，徹查此事。”
張煌言應(yīng)道：“殿下切勿著急，此事有些古怪。”
“張大人可是發(fā)現(xiàn)異狀？”
張煌言將廖仲平的話和自己心中猜測簡單地向朱媺娖述說了一遍，道：“臣以為，很有可能朝中有人欲對靖海候不利，想借此扳倒靖海候，甚至加害。”
朱媺娖臉色如冰，尖聲喝道：“不管是誰，本宮都會徹查，絕不姑息。”
……。
因身份不同，朝廷遷入平崗山后，山寨西南，也就是谷底這個區(qū)域，就成了朱媺娖和一眾官員的住處。
山寨正中的忠義堂成了朝廷的議事處，而百姓安頓在山寨東南，最外圍才是兩軍駐地。
而此時，兩軍圍攏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局勢也越來越緊急。
原本，明軍一部在豐惠與陳勝部并肩拒敵，有著一段香火情的。
雖說因錢肅樂悍然下令出城與清軍決戰(zhàn)，令大部分將士傷亡，但幸存的將士也不少。
所以剛起對峙之時，雙方士兵還是念及這段香火情的。
畢竟是背靠背殺過敵的同袍手足。
從開始你推我搡，到后來拳腳相加。
這段時間不短。
誰也拉不下臉來，真把對方當(dāng)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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