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維吸了口氣，按捺下心中憤怒道：“韃子在府城、縣城還有所收斂，可在各鄉(xiāng)鎮(zhèn)，卻是無惡不作，漁村方圓百里之內(nèi)，幾乎皆被韃子施虐過。我出于激憤，才公開了我的身份，打算召集鄉(xiāng)民自救，我?guī)淼倪@些義軍，三個月前，還都是農(nóng)夫、漁民、織戶，實在是過不下去了，紛紛趕來歸附，人越聚越多，糧食成了問題，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率部出四明山，打算投平崗山，不想沿路聽聞明軍正攻打紹興府，于是派斥候打探平崗山清軍動靜，這才正好救了池二憨這混小子。”
吳爭附和道：“這混帳差點害死了平崗山一應(yīng)官兵，是該好好收拾收拾他了。”
張國維搖搖頭道：“訓誡應(yīng)當，可過猶不及。”
說到此處，張國維喟嘆道：“若大明朝帶兵之將，個個如池二憨般勇猛，何至于此啊！”
吳爭沉默下來。
張國維隨即轉(zhuǎn)換話題道：“如今驛亭已經(jīng)收復，紹興府清軍雖然勢眾，但已喪失了退路。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吳爭答道：“圍而殲之。這支清兵一旦覆沒，至少了浙東，再無成建制清軍，清廷將由此喪失在江浙一帶的控制力，我朝正好借此機會壯大實力，恢復民生，為日后與清廷決戰(zhàn)作準備。”
張國維微微點頭道：“戰(zhàn)自然是要戰(zhàn)的，可紹興府清軍至少有三萬多人，負隅頑抗之下，我軍的損失恐怕巨大。”
吳爭微微蹩眉道：“慈不掌兵，灰塵不會自己跑掉，有些犧牲是必須忍受的。”
張國維道：“或許可以勸降，分化清軍，據(jù)我所知，在紹興清軍，僅一部是清八旗，就是江西總兵柯永盛的漢八旗，其余大都是明軍降軍和各地義軍、土匪招安來的。”
吳爭想了想道：“張公象是有了方略，不妨明說。”
“好吧，我確實想過方略，之前在平崗山，王得仁降了之后，說起金聲恒的出身和履歷，我認為勸降金聲恒，是有可能的。”
吳爭搖搖頭道：“金聲恒的來歷我也有耳聞，但此獠殺明人如麻，先不說他是否會降，就說他愿降，我也不愿意接納他，更何況朝廷是否同意了。張公可能不知道，如今慶泰朝是以內(nèi)部五臣之意決斷軍政事務(wù)的，就算殿下也無法左右，就更不用說我了。”
張國維勸道：“理是這么個理，可你想過沒有，如果強攻紹興城，一來城中百姓勢必遭受無枉之災(zāi)，另外，以金聲恒的心性，逼急了怕是會行挾裹民眾之事。二來，強攻堅城，我軍的傷亡會是個無底洞，真折損多了，恐怕于我朝也是不堪負擔之重啊，還望你三思。”
吳爭思忖了一會，覺得張國維說的在理，真要打殘了，不用說增援應(yīng)天府，恐怕連防守紹興、應(yīng)對福建多鐸反擊都困難，于是道：“可金聲恒未必肯降。”
張國維道：“派王得仁去說降，王得仁追隨金聲恒日久，二人關(guān)系不錯，或許能勸服金聲恒。”
吳爭同意了，“既然如此，不妨試試，這事就勞煩張公處置了。”
張國維點頭應(yīng)下。
……。
當天夜里，明軍向城頭飛箭傳書，傳的就是王得仁的親筆書信。
信中沒有其它，就是王得仁約金聲恒會面一晤。
吳爭沒有去理會此事，既然將這事交給了張國維，他就不想再去過問了。
吳爭去見了方國安，目的，在于安撫。
“大將軍傷勢可好些？”吳爭微笑著問道。
方國安的情緒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淡淡地應(yīng)道：“多謝鎮(zhèn)國公關(guān)切，方某自覺好了些。”
這話誰都聽得些是敷衍之詞，哪個斷了手的人，半天之間就覺得好了些的。
吳爭沒有在意，人家有脾氣嘛。
他選擇直截了當，應(yīng)付象方國安這樣的人，拐彎抹角反而露怯，直來直往方顯磊落。
“大將軍心中對吳爭有何不滿，不妨直說。”
方國安答道：“方某不過是個降將，哪敢對鎮(zhèn)國公不滿。不過，既然今日方某率部已經(jīng)按鎮(zhèn)國公意思攻城，雖說沒有攻下紹興城，但牽制城中清軍的任務(wù)也算是達成了，不知鎮(zhèn)國公對方某及部屬如何安置？”
這才是一切問題的本質(zhì)。
該如何安置？
吳爭問誰去？
雖說吳爭大權(quán)在握，可朝堂畢竟不是他一個人的，上有監(jiān)國、內(nèi)閣，下有諸將群兵，安置方國安及他的部屬，說不定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吳爭確實有些躊躇，這與之前令方國安攻城時所應(yīng)諾的沒有沖突。
之前認為，這場仗是必死之戰(zhàn)，吳爭以為，就算方國安能活下來，幸存的部屬也不會多了，到時方國安入朝就是，其部屬整編進自己軍中，這很容易安置。
但現(xiàn)在不一樣，方國安活著，他的部屬還有二千人。
二千人整編進自己軍中，不說方國安不樂意，就算他樂意，吳爭還不樂意呢？
一缸紅水中滴幾滴藍水，晃幾下就沒影了，可如果加進一盆藍水，那這缸紅水成什么色了？
所以，這事讓吳爭為難。
吳爭想了想道：“不知大將軍此后有什么打算？”
這是拖延之詞，方國安自然中得出來。
但他已經(jīng)有些心灰意冷，沉聲道：“如鎮(zhèn)國公為難，方某只想卸甲歸田，這些追隨方某多年的兄弟……解散了吧！”
吳爭沉默了，他當然也聽得出方國安的怨懟之意。
想到畢竟是自己令方國安攻紹興城的，吳爭心一橫，問道：“杭州府戰(zhàn)前招了三萬新兵，正值訓練之時，若大將軍不棄，可否替吳爭練兵？”
方國安一愕，練兵？
他看了看自己的斷手，苦笑道：“方某已是殘廢之人，練兵豈不貽笑大方。”
可吳爭正色道：“大將軍先說愿意不愿意吧？”
方國安看著吳爭，許久開口問道：“那方某麾下呢？”
吳爭道：“我準備在松江府籌建軍校，正需一支軍隊駐囤，大將軍余部可以全員安置下來，就不需要我另外調(diào)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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