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天府一片詳和。

    戰(zhàn)爭遠去，百姓心也就定了。

    百姓的記憶，就只有短短的一、二日。

    隨著錢莊弊案，朝廷給予全額的補償，對之前民亂的寬赦，百姓再無與朝廷對抗之心，一個個眉開眼笑，繼續(xù)當(dāng)他們天子腳下的順民。

    朝廷、各衙門運行的效率也高了不少，政令的下達也順暢了許多，往日手腳不干凈的各官員也收斂了起來，如果說，這種情形能夠維持個十年、八年，那真得可能迎來一個義興盛世。

    太傅府中。

    黃道周與錢肅樂相對而坐。

    “希聲兄，此事關(guān)乎我朝百世基業(yè)，若能成事，希聲兄必能名垂青史……還望希聲兄秉公忘私，以天下為己任。如此，善莫大焉！”

    面對著黃道周侃侃而談，錢肅樂臉色不虞。

    錢肅樂沉默著，杭州府的消息，吳爭對宗室動手，朝廷的反應(yīng)也甚為激烈。

    做為新任義興朝首輔，錢肅樂兩難。

    皇帝執(zhí)意調(diào)動大軍向南警戒，他無法阻攔，雖說是首輔，但誰都知道，這首輔之位，皇帝是看在吳爭臉上賜予的，其實也就是個傀儡般的職缺。

    錢肅樂已經(jīng)對明室無信心，在京城弊案發(fā)生，朱慈烺令禁軍對吳爭動手之際，錢肅樂就對明室失去了信心。

    然而，這事發(fā)生在京城弊案之前。

    錢肅樂是個正人君子，在其位謀其政，不得不嘔心瀝血。

    為得，不是明室，也不是為了吳爭，為的，就是這天下黎民。

    錢肅樂很清楚形勢，合則利、分則敗，如果內(nèi)戰(zhàn)，天下分崩離析，再無北伐之可能。

    所以，當(dāng)之前還是首輔的黃道周上門來，懇求他暗中聯(lián)系女兒錢瑾萱，實施這計劃時，錢肅樂猶豫再三，還是答應(yīng)了。

    雖然錢肅樂也明白，這事會損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但在錢肅樂心里，與天下蕓蕓眾生的福祉相比，一切都可以犧牲，哪怕，是自己的女兒。

    黃道周的謀劃其實很簡單，將當(dāng)時還是長公主的朱媺娖和吳爭撮合在一起，那么，一切就都順了。

    聯(lián)姻，在這個時代，無疑是最好的正治手段。

    雖然這樣一來，錢瑾萱的正妻身份鐵定不保，沒有長公主肯做偏房的，也沒有哪個臣子會容忍長公主做偏房。

    但這樣一來，雙方的聯(lián)合，足以穩(wěn)固義興朝的正治，也足以抵御來自江北敵人的覬覦。

    應(yīng)天府面上詳和，可私底下，暗流涌動。

    黃道周也無奈，他也已經(jīng)投靠了吳爭，可他一樣認為，義興朝亂，對吳爭沒有好處。

    問題是吳爭斷然拒絕了朱媺娖地善意（不是朱媺娖登基后的那次，是朱慈烺派朱媺娖前往江陰的那次），使得此事不可能走明道，只能暗中撮合，因為明著被拒絕，太損皇家顏面了。

    于是黃道周秘密見了朱媺娖，打算以柔克剛，走吳爭內(nèi)室路線。

    動用周思敏和錢瑾萱二人為助力和說項。

    為了說服錢肅樂，可以將朱媺娖、錢瑾萱同為夫人，地位平等。

    朱媺娖首肯了，但有了這幾年閱歷的朱媺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順手牽羊的計策。

    那就是解決被吳爭圈禁在杭州府魯王一脈宗親。

    朱媺娖很清楚，吳爭圈禁魯王，吳爭想要的就是一個大義。

    挾天子以令諸侯做不到，但隨時可以扶魯王上位，另立山頭對抗朱慈烺。

    所以，朱媺娖首肯黃道周謀略的同時，加上了這個順手牽羊之計。

    動用永歷朝的暗線，向永歷帝建言延攬朱以海，這對于黃道周而言，輕而易舉。

    黃道周本就福建漳州府人氏，又曾是隆武朝的首輔，隆武朝亡，大臣們幾乎原班人馬投了永歷朝，可謂一脈相承。

    以黃道周的人脈，打到幾個人聯(lián)名上疏，以眼下永歷焦頭爛額的局勢，自然無有不準(zhǔn)，冊封一個本就是宗室的朱以海為親王爵，沒有任何障礙。

    一心為了北伐的錢肅樂被黃道周說服。

    于是，這個謀劃就順理成章的開始了。

    一邊周思敏、錢瑾萱以織造府扭轉(zhuǎn)錢款的便利，資助朱以海和十一府宗室招兵買馬，待時機成熟，再悄悄泄密給吳爭，借吳爭之手，徹底消除朱以海及其一脈宗親的潛在威脅。

    另一邊，又可禍水南引，使得吳爭與永歷再無媾和的可能。

    而吳爭的大將軍府，畢竟實力不大，要想北伐，必定需要借助外力，沒有了南邊的永歷朝，就只能與義興朝妥協(xié)。

    如此，再由周思敏、錢瑾萱枕邊說項，大事可成。

    然而，錢莊弊案板發(fā)生，加上戰(zhàn)爭突然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暴發(fā)。

    許多原本順利的事，難以進行下去了。

    譬如朱慈烺退位，朱媺娖重新監(jiān)國。

    譬如小部分禁軍反亂，截殺吳爭，而朱慈烺將錯就錯，真下旨令禁軍追殺。

    譬如發(fā)生宮變，朱慈烺失蹤。

    再譬如朱慈烺無端自盡，雖說坊間沸沸揚揚地傳言，是吳爭逼迫，要將朱慈烺帶去杭州，如同朱以海一樣圈禁起來，使得朱慈烺不堪受辱，才選擇自盡。

    這些突發(fā)事件，阻礙了黃道周計劃的實施。

    在這種皇室與吳爭強硬的對抗之下，周思敏、錢瑾萱枕邊說項，也不可能會說服吳爭。

    當(dāng)然，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因為已經(jīng)登基的朱媺娖，主動入王府與吳爭告白被拒。

    朱媺娖已經(jīng)沒有了勇氣再試第三次。

    于是，事情便這么拖延下來，相當(dāng)于無限期地中止了。

    直到這次吳爭突然對十一府宗室動手，猝不及防之下，懷有身孕的周思敏、錢瑾萱甚至來不及遮掩織造府帳目，這事便如冰山一角，慢慢顯露出來。

    當(dāng)杭州消息傳到京城，朱媺娖以一種決然的方式，調(diào)動大軍南向，擺出一副開戰(zhàn)的架式，此舉一來安撫朝廷轄下的宗室，二來也向南面展示自己的決心。

    但黃道周心里很清楚，朱媺娖一面決然，一面卻將首輔之位給了錢肅樂，這依然在向南面表示善意。

    所以，黃道周再次入宮，重提這件本已無限期擱置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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