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隨之而來的又一個壞消息是，王一林率陳錢山水師在大沽口，同樣遭遇了困境，清廷在三個月之內(nèi)修繕、改建、加固了兩岸炮臺、增設(shè)了許多大口徑岸防炮。
同時，已經(jīng)初具雛形的新編水師，配合著岸炮，對王一林部實施了頑強阻擊。
王一林水師數(shù)日里對岸炮擊，但進展非常緩慢。
這要想如張名振一般直抵天津衛(wèi)，那不知道得多少時日了。
王一林無奈之下，只能向吳爭稟報，詢問是否還需要繼續(xù)襲擾。
吳爭隨即下令，撤回陳錢山水師，一來敵人有備，偷襲已經(jīng)沒有可能，二來不想水師因強攻而遭受重大傷亡，三來既然決定打一場正面決戰(zhàn)，那么水師集中在長江及入海口一帶，更有助于保障南岸軍械、物資、兵員的補給。
可吳爭有三件事想不通。
一是多爾袞如何能精準(zhǔn)地判定，自己會因軍工坊被炮擊，而悍然開啟戰(zhàn)爭？甚至自己都無法理解當(dāng)時為何會腦門一熱……難道是多爾袞對自己的了解勝過自己本人？
二是清軍在揚州、淮安、徐州三府，也就徐州囤有八萬大軍，在鹽城方向的二萬大軍，來自何處，主將又是誰，總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吧？
三是多爾袞又是如何精準(zhǔn)判定，北伐軍會攻淮安、鹽城，而事先在兩地布下重兵？很顯然，淮安城中絕不只是原淮安、大河不足兩萬的人馬。
這三個問題不得到解答，就如同頭上懸劍一般，令吳爭不寒而栗。
不能再這么被動地打下去了，吳爭隨即下令，泰州衛(wèi)后撤二十里布防。
令魯之域部在鹽城方向，不惜一切代價，找開突破口。
令北伐第一軍抽調(diào)一營，攜帶六十四門十六磅重炮，走水路在泰興登陸，然后北上增援。
同時，傳令張名振水師，運送在靖江作為預(yù)備隊的陳勝五千金華衛(wèi)，至儀真登陸，西攻**，劍指滁州。
此舉用意，是化被動為主動，先打亂敵人的配合和部署，既然面前淮安是鐵板，那就換個方向。這是吳爭動用了第一支預(yù)備隊，來化解戰(zhàn)場被動。
吳爭不知道馬士英傳信給朱媺娖后，朱媺娖能不能力抗朝堂異議，迅速派大軍渡江攻滁州，吳爭已經(jīng)等不了了，這場戰(zhàn)事越往下拖，對自己越不利，因為自己財力遠不及清廷厚實。
其實吳爭錯了，這場戰(zhàn)爭，是越拖得久，越好！
因為只有將戰(zhàn)爭拖下去，清廷的兵力才會更加捉襟見肘，才能為西南爭取更大的戰(zhàn)略空間，由此再反過來反哺江南。
此時，吳爭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為他的心里，還是有著對西南、東南方向，明顯地防范意識。
……。
淮安城內(nèi)。
大河衛(wèi)軍營。
與城墻上悍然拼殺完全不同。
營中迷漫的是一種死氣，幾乎每個人的臉上，唯一的表情就是木然。
這是一種對將來不再抱希望的木然，生死、榮辱皆已不放在心上。
全憑著還喘著一口氣，奉命作戰(zhàn)。
帶著衛(wèi)兵巡營的祖大弼，不由得微嘆一聲，城中糧食開始緊缺了。
朝堂上該死的肉食者們，難道就不明白，如果淮安一失，朝廷不但會失去賦稅重地，甚至徐州便將直接面臨北伐軍的兵鋒嗎？到時黃河南岸一片糜爛，想重整怕是有心無力了。
如此暢通無阻的運河水道，被圍城二十余天，僅運來二十船糧食。
這是喂兔喂貓呢，淮安城中軍民百萬人之巨，二十船糧食那叫杯水車薪，若非攝政王有預(yù)見在先，令自己在城中囤積了大批糧食，這二十多天的圍城，怕早就餓死人了。
可有道是坐吃山空，十萬石糧聽起來數(shù)量巨大，可真要分到百萬人口之中，那每人也就二十斤，圍城二十余天，怎么可能吃得夠？
祖大弼在十天前就已經(jīng)不再向城中百姓放糧，以保證淮安、大河二衛(wèi)將士的日常所需，可這么一來，城中人心哪還能不浮動。
人餓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燒、殺、搶、掠，甚至敢襲擊軍營糧倉。
由此被鎮(zhèn)壓者不下千人之?dāng)?shù)。
祖大弼心中也不忍，可慈不掌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與其破城之后玉石俱焚，不如舍棄民眾以保證守城。
看著營中將士癡呆的目光，祖大弼一陣凄涼，或許這就該是自己的下場……報應(yīng)！
祖大弼一跺腳，再沒有了巡營的心思，轉(zhuǎn)身回中軍帳了。
……。
可祖大弼前腳一走，這些目光呆滯的將士們，卻有了動作。
他們紛紛向大火堆方向聚攏。
而大火堆處，幾個年近四十歲的老兵，正在烤鞋底。
今年是早春，江南雨水充足。
連著七天的細雨，整個人都快長霉花了。
“趙老大，快說說，吳王真有撒豆成兵、決勝千里之外的本事么？”
一個年近四十，卻白臉短須老兵，拍拍手中的鞋底，沒好氣地道：“瓜娃兒，吳王要真有那等本事，還在城外做什么……北伐軍早就攻入城來了。”
那被喝斥地士兵，頓時泄了氣，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日子是沒指望了，今日半斤米，我拿回去給家里人熬了一鍋粥……六口人哪，這粥都能照出人影兒來，到時，怕不用北伐軍破城，咱們就餓死了。”
邊上一個士兵，不耐煩地罵道：“誰讓你太會生，一口氣還生兩，否則還能省著點……你看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那個叫趙老大的瞪了一眼這士兵，“你家中窮得連床被子都沒，哪個女娃能看得上你……淮安城中，咱這幫子弟兄，哪個不是拖家?guī)Э诘摹氵@是一桿子打翻一船人，想挨揍不是？”
那士兵被這一罵，訕訕笑道：“趙老大，我這不是心里悶得慌，找這小子開涮嘛……您別往心里去，成不？”
其實趙老大的話沒錯，如今的淮安、大河二衛(wèi)，幾乎完全承襲了明朝的衛(wèi)所。
人還是那批人，官卻換了一茬又一茬，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士兵們的日子卻過得越來越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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