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莫家大宅。
人的名，樹的影。
往日里，莫家門樓周邊五里，沒有人敢無事冒進。
只是今夜，不知從何而來的府兵，將莫宅包圍起來了。
真是苦了這些府兵，莫宅太大，前三門，左右各兩門，后兩門，共九門，占地過百畝。
總共調(diào)集了三千府兵，才堪堪圍住了莫家大宅。
都說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周邊的民眾，驚訝地看著這發(fā)生的一切，不知莫家出了什么事。
莫家大院，正堂。
莫執(zhí)念笑容可掬，“來請希聲兄無事不登三寶殿，稀客啊！”
錢肅樂長長一嘆，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了。
順手接過侍女呈上的茶，揭開碗蓋，淺淺地啜了一口。
“莫老哥從了吧！”
莫執(zhí)念依舊微笑，“老朽活了一大把年紀(jì)，自認見過太多的人和事可今日，真是看不清楚希聲兄你啊若論公，希聲兄已是右布政司，有日吳王上位，內(nèi)閣首位定希聲兄莫屬若論私，希聲兄乃吳王岳丈，有日吳王上位，希聲兄更是國丈老朽真想不明白，別人擁立魯王，或為官爵或為利祿，亦或是為泄私憤，可你希聲兄不該啊！”
錢肅樂微微咧嘴，他看著莫執(zhí)念的眼睛，“錢某雖年長不如莫老，可自認亦見過世面、識遍人心錢某也覺得失了眼，想莫老家教甚嚴，怎會有莫家子侄附逆呢？”
莫執(zhí)念神色不動，依舊微笑著，“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都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出一兩個不孝子孫，世間常情也。”
“莫老果然是看得開啊！”錢肅樂悠悠道，“可莫老有沒有想過，今日兵圍莫家，是大禍臨頭呢，還是有驚無險？”
莫執(zhí)念呵呵大笑起來，稍霽，“人到七十古來稀，老朽年近八十，即刻死亦不屬非命何懼來哉？至于莫家老朽有子六、女十，早已娶妻嫁人，各有家室若希聲兄，或有人覺得滅了莫家大宅，莫家就不復(fù)存在呵呵，那是想當(dāng)然了！”
錢肅樂沉默，目光定定注視著莫執(zhí)念。
莫執(zhí)念臉上笑意漸漸凝結(jié)，“怎么殺老朽一個還不夠，真要滅了滿門不成？”
錢肅樂沉默。
莫執(zhí)念突然又微笑起來，“不敢他們不敢，只要王爺沒在杭州府，他們絕不敢！”
錢肅樂輕嘆道：“狗急尚跳墻，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莫執(zhí)念一怔，指著錢肅樂哈哈大笑，“希聲兄啊希聲兄，汝真是藏得深哪老朽心里就在想嘛，希聲兄如此剛正不阿之人，怎會從了這些宵小之輩！”
“那莫老可就真想錯了！”錢肅樂悠悠道。
莫執(zhí)念這時臉色一緊，他急問道：“錢希聲，難道汝真要反吳王？”
“不該反嗎？”錢肅樂語調(diào)平靜無波，“六年間，廢立二帝如此強臣、權(quán)臣、逆臣，不該反嗎？”
“可他是您的女婿？！”
“乃為公義，絕無私誼！”
“你你執(zhí)拗了！”
“憑心而論，他非明主！”錢肅樂嘆道，“可魯王亦不如他！”
“那你又何必呢？”
錢肅樂哂然，“魯王姓朱，乃明室正朔他姓吳，紹興府一無名小子！”
莫執(zhí)念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顫抖的手指指著錢肅樂。
“臥子先生因他而死！”
錢肅樂天馬行空地一句，讓莫執(zhí)念一愣，“大長公主發(fā)動政變，陳子龍乃主犯之一，罪狀確鑿，他自己都供認不諱莫非你還想替陳子龍言不平？”
“臥子先生該死！”錢肅樂語調(diào)依舊平靜。
“你！”
“當(dāng)眾公審，皆言有罪自然是該死！”
“那你？”
“可莫老以為，臥子先生真是伏法而死嗎？”
莫執(zhí)念急了，鄭重道：“老朽以命擔(dān)保王爺在陳子龍一案中，絕無插手！”
錢肅樂微笑道：“錢某清楚莫老誤會了。”
“呃？！”
“臥子先生并非伏法而死，其實在他被公審前，他便死了！”
“啊？”饒是莫執(zhí)念見多識廣，也被錢肅樂這神神道道的話給搞糊涂了。
“公審前，吳王去獄中見了他。”
“你懷疑吳王投毒加害陳子龍這不可能！”
“不。”錢肅樂搖搖手道，“莫老以為，臥子先生真要謀反？”
“啊？”
“亦或是大長公主政變真是為了復(fù)辟？”
“啊？”
錢肅樂一聲喟嘆，“大長公主發(fā)動此次政變，其實是為了吳王究其根本，一則為天下，二則為情！而臥子先生就全是為了這天下了！”
莫執(zhí)念的嘴巴不可控地張大，他理解不了，這非閱歷可以闡釋。
“大長公主籌謀此事，真正知曉內(nèi)情的有兩人，除了錢某，就是臥子先生。”錢肅樂喟嘆起來，“臥子先生起初堅決不同意其實錢某起初也不同意，可大長公主講，若宗室之人還有稱帝之心，那北伐大業(yè)便永無可能，而天下將永不得安寧！”
莫執(zhí)念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手在微微顫抖，“這么說來大長公主是在成全王爺？”
錢肅樂點頭又搖頭，“說成全或許不甚貼切，大長公主的意思是，把天下變成一張白紙然后有能者居之，可，如今天下，除了吳王，誰還堪稱這個能者！”
“大長公主，果然是有情有義之人哪！”莫執(zhí)念感慨道，“可，那方國安呢？”
“那就是顆從開始就注定被舍棄的棋子挾持吳老爺子，并非大長公主安排，那時大長公主已薨，方國安自知難逃死罪，狗急跳墻罷了。”
“這么說來，當(dāng)時汝等不作為也是預(yù)謀？”
“預(yù)謀談不上大長公主突然在宮中薨逝，事情便脫離了原先的謀劃。”
“有說大長公主是死于吳王劍下，老朽不信，當(dāng)年魯王失手致周側(cè)妃小產(chǎn)，吳王都沒有對魯王動殺心，何況大長公主對吳王情根深種吳王怎會狠心殺她？”
“錢某亦作如此想可，當(dāng)日之事，除了當(dāng)事人，再無人知曉實情哎，吳王恐怕也只能背上這惡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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