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到一聲嘶吼，野獸般的聲音貫穿到蘇明玉的腦后。
他下意識回過頭來，只見到一柄銀白色的匕首從他眼前穿過。
只不過錯了幾分，差那么幾分就正正插在他的腦袋上。蘇玉明冷笑，他知道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他親眼瞧見這個身影的臉孔，從得意，貪婪，變成了驚愕，恐懼。
這把匕首當然對蘇明玉構不成任何威脅，甚至連刺破一點皮的可能都沒有。蘇明玉心里明鏡似的，他早在身體表皮覆蓋了一層附身鬼，表皮通過質變凝結成了水銀似的外皮，任何金屬，武器，甚至連絕大多數的法術都難以穿透。
更何況這樣小小的匕首。
蘇明玉見到這身影的身份，手指捏訣，四面忽然撲過來無數的鬼手，巨大的有近兩米高，小的也如常人無異。
這些手掌從四面八方貫穿而來，把這人狠狠揪住，任憑他如何掙扎，都沒有一點辦法。
蘇明玉咂舌道：“真沒想到，堂堂歸家的少爺，竟然會是內鬼。”
他捉到的這條人影，便是歸沖。
歸沖咧嘴一笑，卻沒有就此放棄，手腕一翻，匕首從他手里擲出，宛如一條銀色的毒蛇，飛快地咬向蘇明玉。
蘇明玉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珠子都沒動彈，眼皮也不眨一下，只聽見金屬交擊的“砰”一聲，匕首被震落在地上。
蘇明玉早知道會是如此，冷聲道：“玩完了嗎？”
歸沖也笑了笑，他眼角彎成桃花似的模樣，道：“我好了。不愧是鬼算才蘇明玉，蘇兄，小弟見識過了。”
蘇明玉露出匪夷所思的臉孔，看向歸沖的眼神也很古怪，問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歸家歸沖。”歸沖不動聲色，甚至臉上不帶半點懼色，道。
“你知道現在，我隨時可以解決你。以我的技術，把你煉化成邪鬼，連尸首都沒有，更沒人會懷疑我。”蘇明玉說道。
歸沖仍不擔心，道：“我知道你做得到。”
“但你還是不怕？”蘇明玉問。
歸沖搖搖頭，道：“你要走出這個幻境，非要我不可。再說了，我修煉的是通靈幻術，對你沒有威脅，半點威脅也沒有，你見識過了。”
蘇明玉當然很自信，他掃了歸沖一眼，就知道這個年輕人修煉的法術絕不是什么強勢的進攻法術。
“既然你這么清楚，為什么還要殺我？”蘇明玉想不通。
歸沖笑了，道：“如果可以得手，我也能上位歸家的門主。如今歸家是什么樣子，你也見到了。”
蘇明玉當然清楚，幾天前的大典上，歸家現任的門主歸素心的騷亂仍然歷歷在目。
他對這個年輕人的看法有了改觀，猶豫片刻之后，蘇明玉輕輕打了個響指，歸沖身邊的巴掌一個個很快地消失，歸沖也落在地上，狼狽不堪。
“你想要取而代之？”蘇明玉居高而下，冷冷問道。
歸沖仍然笑著，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笑容有些空洞。
“誰想一直在人下呢？”歸沖抬起頭看向蘇明玉。“更何況是個女人？”
蘇明玉也笑了，他雖然自持身份高貴，但是歸沖這話的確說到了他心坎里。
他捏訣施法，一條幽暗色的手臂抓住了歸沖的手腕，把他扶起。
“說得好。”蘇明玉笑了笑，道：“歸沖兄弟說的不錯，有擔當，是個爺們兒。”
歸沖也笑著，道：“蘇大哥要是不嫌棄，咱倆齊心合力，定能捉拿這風家的妖女，拿個頭功。”
蘇明玉聽得甚是受用，連連點頭。
“到時候，蘇大哥你是頭功，我也能混一個打賞。”歸沖毫不居功，道。
“欸——這話見外了，咱倆一起捉人，自然論功也是一起的。你歸家現如今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蘇明玉拍了拍歸沖的肩膀，兩人有說有笑.
沒多久，蘇明玉的小鬼們發現了端倪，嘰嘰喳喳地來到他跟前，手指戳向一個方向。
歸沖皺著眉頭問道：“是那里？”
蘇明玉瞇著眼看去，小鬼們指的方向是片瓦樓宇之間一個小隔間，小二層舊樓，門匾上寫著大大的藥字，看上去有些破敗。
兩人來到門前，猶豫一番，蘇明玉沒有踏進門內，他放眼望去，在門框上彌留許久，眼光在屋內穿梭，很快捕捉到異樣。
“沒人？”歸沖在外頭問。
蘇明玉點頭道：“沒有活人的氣息，這會不會也是他們的幻術？”
歸沖想了想，沉吟道：“這不可能，再強大的幻術不過是障眼法，這幻術顯然是結合了場陣才有這樣的奇效。”
“場陣？”蘇明玉對幻術和陣術研究不多，他皺著眉頭問道。
“所謂場陣，就是利用風水氣場做陣，這塊地方是陰倒逆轉的坤勢定位，在這里設下陣法，才能在這么大的一條巷子里讓我們進套。但是人的氣息是掩藏不了的。”
蘇明玉皺著眉頭，有些沮喪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已經跑了？”
歸沖沒吭聲。
蘇明玉還想問什么，忽然聽到門外踏踏幾聲，歸沖那邊起了騷亂聲。他慌忙到了屋外，見到歸沖的身影矯健地竄上了房梁，幾個起落，眨眼間便穿梭到四面的樓宇上，沒過多久就落在瓦片的樓頂。
而他手里，則多了一張撲騰的白紙，紙張上滲出星星點點的紅色血液。
“那是？”蘇明玉對這東西有印象。“我沒猜錯的話，這東西是祝由術的尹新子。”
“果然是他。”歸沖也點點頭，手里倏地起了一團火焰，把這尹新子燒成了一團粉末。
“咱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說不定，我們的計劃也早已經在他們的控制之下了。”歸沖道。
蘇明玉的臉崩壞似的泛起漣漪般的褶皺，拳頭捏的咯吱咯吱直響。
“這群地溝里的老鼠。”他錘了錘門口的房梁，整棟屋子搖搖晃晃抖了抖，他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鉆進這間矮房子里。
“走。”他沉聲道。
歸沖從樓頂上幾個步子跳了下來，慌忙攔住蘇明玉，道：“別急！”
然而歸沖終究晚了幾步，蘇明玉眼前飛過兩道流矢，扭動著箭頭往蘇明玉的眼前刺來。
蘇明玉冷哼一聲，沒有動彈。他知道自己身體表面披的一層水銀般的附身鬼可以輕松擺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箭頭卻輕松撕開了他眼前的這一層肉眼不可見的防護，直直沖向他的眼睛。
這一瞬間的變化讓他一連往后退了幾步，整個人癱倒在地，雙手哆嗦著捂住自己的臉，身體四周的法力跟著他的情緒一起紊亂地顫抖起來，屋外的惡犬也跟著咆哮，整個小巷里四處聚攏的小鬼發出尖銳的吼叫聲。
一時間，宛如人間地獄。
歸沖趕緊來到蘇明玉身前，捏指成訣，在他身前施展解咒。
“開！”歸沖悶聲吼道，又順手拍了拍蘇明玉的肩膀，后者又低聲隱隱悶吼了一會，才收了聲。
“……我，我的眼睛。”他咬著牙，嘴里冒出痛苦的聲音。
“眼睛沒事。”歸沖平靜地道：“其他地方也沒事，這是幻術，蘇大哥，你起來。”
歸沖抓起蘇明玉。
后者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整張臉皺的像是揉成球的白紙，破碎成無數的碎片，他氣的渾身發抖。
“又是這種障眼法！”他吼道。
蘇明玉身上的附身鬼盡管能夠抵擋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但是像這樣的幻象，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歸沖卻冷靜了下來，他低聲道：“我知道了。”
蘇明玉失去冷靜，整個人像是個孩子一樣又掙扎又哭號，聽到歸沖的話，沒好氣地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這不是單純的幻術。”歸沖從腳邊的靴子里抽出一把生銹的匕首，捏在手里，忽然扎進身旁的一培土中，道：
“一般的幻術，如果施術者不在這種場陣的陣眼里，持續時間和效用都不強，像這樣刺激性強的法術，更沒辦法施展。”
“所以呢？”蘇明玉咒罵著，他身體沒受傷，但是剛才的驚嚇讓他心臟砰砰跳個不停。
“這說明有人就在我們身邊，準備時時玩弄我們——”歸沖又站起身，像是發現了什么，他抽起土里的匕首，把一寸薄薄的土塵擱在鼻尖，輕輕嗅了嗅，順著這股氣味，靈巧地鉆進這房里。
“你發現了什么？”蘇明玉忍住心里這股恥辱和不甘，站起身，抖了抖衣擺，跟上歸沖。
“我想到，從咱們商議出結果到今天行動，這里面一共也沒有幾天時間。這些人就算要展開行動，也不可能幾百人憑空消失。”
“我的小鬼可不會找錯地方。歸沖兄弟，你到底想說什么？”蘇明玉急于辯解。
“我不是說蘇大哥你的法術有問題。”歸沖搖頭道：“這說明，他們是想跟我們拖時間，我想……他們現在是在想辦法轉移戰場，好讓我們來一個措手不及——糟了，這是調虎離山。”
話音剛落，歸沖的身邊就伸出了幾雙手，從四面的陰暗角落里冒出幾道奇形怪狀的人影。
“畜生！”蘇明玉眼疾手快，他也明白了歸沖的推論，心里更加不再遲疑，吼道：“歸位！”
只聽他這聲“歸位”吼出，蘇明玉身邊的幾道陰氣就聚集起來，在他手邊凝聚，一條條赤膊的小鬼利箭似的飛撲了過來，用身體抵擋住歸沖身后那古怪的手腕。
“我早說了，這事不靠譜！”
從陰影之中，鉆出一條陰森的人影，這身影頭冠碩大，雙翅斜靠在背后，身體既像是禽類，又像是蝙蝠。
這人正是老幺雞，他抖了抖翅膀。老幺雞最擅長的是逆轉場陣，跟花茶的幻術配合起來，實在有無窮的妙用，盡管沒法制敵，迷惑敵人卻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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