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什么時候領養他的，又是什么時候把他送回來的？

    我想要具體的時間，您這里應該有記錄吧？”

    院長點了點頭，但在封徹提出要看合同的時候，院長卻拒絕了：“這是孩子們的個人檔案，除非是他的親人，否則我們是不會隨便給其他人看的。”

    “我不是其他人，我是他的……”封徹本來想說親哥哥，但如果院長讓他現在拿出證據來的話，他和容欽還沒做過DNA鑒定，證據肯定是拿不出來的。

    頓了下音調，封徹靈機一動：“我是他大舅子，我妹妹是他的女朋友，這么親密的關系，可以看檔案了吧？”

    生怕院長會不同意，封徹又在同時拿出了皮包，在里面抽出了一張卡，放在桌上，“這張卡里有十萬，沒有密碼。”

    院長的眼睛盯在卡上半晌挪不動，不過嘴上卻在說：“封先生你這是做什么？”

    封徹笑了笑，“院長不要誤會，這十萬塊是我捐贈給孤兒院的。”

    把賄賂說的這么清新脫俗，封徹很輕松的就拿到了檔案。

    檔案上顯示，容欽是在三歲夏天的時候被領養走的，在五歲冬天的時候被領養的人家給送了回來。

    只是再往下翻，封徹皺了皺眉，“下面為什么沒有信息了？”

    “這孩子在被領養的人家給送回來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歡的，不和任何人說話，后來在孤兒院呆了一個月沒到，忽然有一天，我們的護工在早上起來去查人數，卻發現他竟然不見了，我們四處找過，但直到現在也沒找著人。”

    如果按照院長說的，容欽在五歲的時候被送了孤兒院，后來沒到一個月就離開了這里，而他是在七歲的時候被老太太給撿回家的。

    那么至少有兩年的時間，他一個人流浪在外，這期間他肯定是吃盡了苦頭，否則也不可能當初在任何老太太的時候，會這么的警惕。

    想到這個可能性，封徹的心就跟被剜開了一樣地疼。

    “當初他離開孤兒院的時候，有被監控拍下來嗎？”

    院長笑得有些為難，“我們這里沒有監控，之前有安裝過，后來被人給偷了，我們孤兒院開支大，而且都是靠社會接濟，挪不出這個錢，所以一直都沒有買新的。”

    孤兒院里全都是孩子，卻沒有監控把關，萬一孩子遇到什么事兒了，還有多危險。

    這一番問話下來，封徹逐漸覺得這家孤兒院并不正規。

    連個監控都沒有，而且他剛才進來的時候，外面的停崗也沒有保安站著，萬一有哪個孩子貪玩跑出去了，豈不是十分危險？

    所以問完了監控的問題之后，封徹就沒有再繼續往下問了。

    說了幾句客套話，封徹就打算先離開了，院長親自送他，只是快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沖了出來，抱住了封徹的大腿。

    封徹低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之前那個叫小香的孩子。

    而在小香抱住他的大腿的時候，后面剛才那個護工急匆匆地追了過來。

    “小香你又亂跑，趕緊給我過來，不準打擾客人！”

    小香死死的抱著封徹的大腿不松手。

    封徹倒是被她這樣子給逗笑了，彎腰將她給抱了起來，“小香，你是怎么這么準確的找到我的呀？”

    到了封徹的懷疑，小孩兒似乎覺得安全了，這才乖乖的回答：“叔叔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

    小香又嗅了嗅，“香香的，比其他人都要好聞。”

    封徹又笑了，院長在旁邊看著，以眼神示意后面的護工趕緊把人給抱走，嘴上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啊封先生，這孩子平時很怕生的，連我們都不愿意多說話，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快把孩子抱回去，時間不早了，趕緊哄她睡覺。”

    護工強行過來抱人，小香死活不肯松手。

    如果封徹不是有特別要緊的事兒在身，他倒是不介意多留一會兒陪陪這孩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道聲音跟著傳了過來：“封徹。”

    封徹聞聲瞧去，就見宋輕舟大步流星的朝著他的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看到他懷里竟然還抱著個孩子，而且這孩子還和他很親密的樣子，宋輕舟拋出了靈魂一問：“你跑過來領養孩子來了？”

    “我看起來像是這么閑的人嗎？

    是這孩子覺得我身上的味道好聞，所以賴著我不肯走了。”

    哄了好一會兒小孩兒也不肯撒手，封徹只能退而求其次：“院長你看這樣可以嗎，我留個電話，帶這孩子出去玩兒一會兒，等晚一些我再把她送回來，可以嗎？”

    院長有些猶豫，封徹又拿出了一張卡，再次問：“可以嗎？”

    “可以可以，這孩子大概是很久沒出去玩兒了，所以這么纏著人，那就辛苦封先生了。”

    等抱著孩子上了車之后，封徹轉手就把小香放在了宋輕舟的懷里。

    宋輕舟的身子明顯一僵，不過還是下意識的把孩子給抱住了，免得人掉下去。

    “你……你把人給我干嘛？”

    封徹憋著笑道：“我要開車呀，難道舟舟你要我抱著孩子開車嗎，那多危險呀，我會被警察叔叔抓起來的。”

    呵呵，就你老人家的年紀，好意思叫人家警察叔叔嗎？

    而在說話間的時候，小香竟然也沒哭鬧，而是很乖的窩在宋輕舟的懷里，小腦袋靠在他的胸前。

    “你看，小香也很喜歡你呀，小香，你是不是也喜歡現在抱著你的哥哥呀？”

    小孩兒慢慢伸出一只手，想去摸宋輕舟的臉，宋輕舟下意識的想要別開，卻被封徹抓住了手腕。

    封徹朝著他搖了搖頭，然后指了指眼睛。

    宋輕舟這才注意到，他懷里的這個孩子眼睛是看不見的。

    因為這個發現，讓宋輕舟沒有把臉給轉開，小孩兒順利地摸到了他的臉，然后又湊近聞了聞，“哥哥香香的，喜歡。”

    宋輕舟：“……”難怪叫小香，只要是身上味道好聞的，她怕是都會喜歡吧？

    算了，看在這孩子挺可憐的份兒上，就不計較她摸自己的臉了。

    宋輕舟努力讓自己不要去在意懷里的孩子，扭頭問封徹：“有什么收獲？”

    “孤兒院里的那個院長和視頻里的人的說辭差不多，不過我懷疑他們已經串通一氣，舟舟你剛才也在那里，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孤兒院有哪里不同尋常？”

    宋輕舟回想了一下，“停崗沒有保安。”

    “不僅沒有保安，我在和院長交談的過程中，還發現這家孤兒院竟然連監控都沒有，而且這個院長很貪財，想必也是一個很容易用金錢買通的家伙，所以他說的話不可信。”

    這邊宋輕舟認同地點了點頭，“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里調查？”

    “視頻里的那個家伙。”

    封徹可是花了高價錢雇的私家偵探，通過視頻鎖定這個人是誰，家住哪里并不難。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所在的小區，這里就是一片很普通的居民樓。

    宋輕舟畢竟年紀也還小，不可能一直抱著懷里的孩子，所以在下車之后，他還用牽著對方的手。

    幸而這孩子年紀雖然小，但很聽話，乖乖的任由他牽著手。

    封徹環顧了周圍一圈，最后鎖定了一處涼亭。

    涼亭里圍坐著一群老人，在那里聊得熱火朝天。

    老人家上了年紀，就喜歡這么在飯后一群人窩在一塊兒閑聊。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馬仁毅是住在這兒嗎？”

    幾個老人家一看到封徹，眼睛都亮了，可謂是熱情非常，“小伙子你是找老馬啊？

    他就住在靠右手邊的那棟樓，五樓左拐就是了。”

    “小伙子你幾歲了，處對象了沒有啊？”

    又有人跟著問：“小伙子你看著挺年輕的，應該還沒處對象吧，我隔壁有個姑娘，長得也挺好看的，工作穩定，性格也好，你們要不要認識一下？”

    封徹：“……”他看起來就這么像是缺女朋友的人嗎？

    不過封徹像是不著急的樣子，竟然還在那幫老人家中間坐了下來。

    “阿婆阿公，我想問一下，這個馬仁毅住在這個小區里有多少年了呀？”

    一位老人家想了想，“有好多個年頭咯，老馬退休前是初中老師，他老伴兒以前也是小學老師，都是好工作，以前他們家在我們這一片小區里，那都是小富人家了。”

    “是呀，因為家庭環境好，他們好多年前還領養過個孩子呢，聽說是在孤兒院領回來的，那小孩兒長得可漂亮了，比女娃娃都好看，老婆子我到現在都沒忘咧。”

    封徹一聽，馬上拿出了一張照片，“您看看，是這個孩子嗎？”

    老人家接過去，舉起來放在老遠的距離仰著頭看，看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對對，就是這孩子，唇紅齒白的，就是個子太小了，看著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但很懂禮貌，我還記得有次我提著不少菜回家，走在樓道上的時候袋子破了，里頭的水果掉了出來，還是這孩子看見了，幫我一起撿回來的呢。”

    另外一個老人也跟著道：“這孩子我也記得，好看又乖巧的娃娃誰不喜歡喲，這孩子剛被老馬他們一家帶回來的時候，還挺愛笑的，叫叔叔阿姨什么的嘴巴特別甜。”

    “我還給他吃過糖咧，這孩子特有禮貌一直跟我道謝，我就喜歡這么乖巧的娃娃，每次瞅見他都送糖給他吃。”

    這些老人家說的，可就和視頻里的人，以及孤兒院的人講的完全不一樣了。

    封徹悄悄的用錄音筆，將他們說的話都給錄了下來。

    而后他跟著問道：“那這么說，馬仁毅他們一家都對這孩子很好了？”

    “老馬他們對這孩子是挺好的，那時候我時常看到老馬他媳婦兒給兩個孩子買新衣服，兩個孩子差不多年紀，衣服也好買些，但是我每次看到那孩子，發現他穿的都是舊衣裳，我當時還覺著奇怪，后來有次我看到老馬他兒子，就是那個敗家兒子小馬，把那孩子堵在角落里，把手里剛買的麻辣燙全倒在那孩子的身上，那湯水剛出鍋沒多久，多燙啊，我看那孩子的手臂都被燙紅了一大塊，可憐見的喲。”

    “這還是小事兒了，我不止一次看到，小馬故意把自己的籃球鞋給弄臟，然后讓那孩子趴下來用手給他擦鞋。”

    “我就住在他們家對面，每天都能看到他們在餐廳吃飯，那孩子都不敢去夾桌子上的菜，要是他敢夾肉，小馬就會趁著老馬他們不注意，踩那孩子，或者是擰胳膊，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這么說起來，我還想起件事兒，我孩子和小馬是同班，那個時候我孩子從幼兒園回來跟我說，小馬叫了大班的幾個孩子，把那孩子堵在廁所，往他身上扔石子，還撒尿什么的，這么小的年紀就這么壞，我當時就讓我孩子以后都不準和小馬玩兒了。”

    “是呀，還有還有，老馬他們夫妻倆都是老師，平時工作忙，請了保姆照顧兩個孩子，我每次都看到，保姆騎著電動車載著小馬一個人，那孩子就跟在電動車后面跑，每天上下學都這樣，我就沒見過他也坐過電動車，每次跑得大汗淋漓的，孩子多小啊，經常跑摔了，手上腳上都是擦傷，太可憐了。”

    “對了還有一回，老馬他們的夫妻倆去休年假了，我孩子的同班同學跟小馬關系挺好的，經常一塊兒玩兒游戲，那天就在老馬他們家睡，聽那個孩子說，小馬都不讓那個可憐的孩子睡床上，家里有大人在的話，就讓那孩子睡地板上，要是沒大人在，就連房門也不給他進，我上次一大早起來收衣服，還看到過那孩子縮在陽臺的角落里睡覺咧。”

    這幾個老人說的嘖嘖嘆息，“真是太可憐了，那孩子剛領養回來的時候就瘦瘦小小的，養了大半年更瘦了，有次我看到他暈倒在樓道里，把他帶回家里，才曉得他是餓暈的，我拿了不少東西給他吃，他都不敢多拿，就吃了幾個饅頭，最后還是我硬塞給他一些牛肉和面包。”

    封徹覺得自己的忍耐快要到達了，他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可是他沒有想到，真相遠遠比他想的更為可怕。

    他捏緊了手心，深吸了一口氣，“后來呢？”

    “后來大概過了有兩年了吧？

    老馬帶著一家人出去玩兒，還是大冬天的，結果沒玩兒多久就提前回來了，說是小馬掉到水里了，然后過了沒多久，小馬出院回來了，但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孩子了，后來才知道，有人說是那孩子把小馬推到河里，就被老馬送回孤兒院了。”

    “這事兒肯定有鬼，我和那孩子多少也有接觸，知道他是個善良的娃娃，八成就是那個小馬在賊喊捉賊呢。”

    “我兒媳婦兒就在那家醫院附近的餐館打工，那天小馬落水之后，她回家跟我說，小馬被送到醫院之后，老馬把那孩子給打了，直接扇的巴掌，力氣大得很，直接把孩子都扇倒在地上了，然后還罵那孩子什么白眼狼之類的，反正就是罵得很難聽，老馬她媳婦兒就在旁邊哭，說什么當初要是沒領養這孩子之類的話，這種話我們大人聽了都難受，更何況還是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呢？”

    “可不是么，我還聽說，小馬住院的那些天，那孩子就一直在醫院外面，困了就在花壇里睡，餓了就撿別人吃剩下的，還是醫院的值班護士看不下去了，把孩子留在值班室，這大冬天的，才沒被凍壞了。”

    “其實吧我倒是覺得，他們把那孩子送回孤兒院也挺好的，就沖小馬那個性，還不得遲早把那孩子給欺負死？”

    其他人都認同的點點頭，“我們都在私下里議論，一定是小馬打小就心眼太壞，所以長大之后遭了報應，竟然在網上賭博，老馬他們原本在別處有好幾套房子，結果最后都拿去給小馬還債了。”

    “是呀是呀，現在老馬他一提起自己這個兒子，就恨不得當初沒生下來，打小就會背著大人欺負人，長大了還能有什么出息，不過是遲早的事兒而已。”

    聊得差不多了，到了飯點，老人們都各自散去，回家吃飯了。

    只有封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原位。

    宋輕舟從一早開始，就和小香一起，站在不遠處沒有過來，主要是為了不打擾封徹去打探消息。

    老人們的嗓門兒大，所以宋輕舟當然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說真的，宋輕舟完全無法想象，容欽那些年的日子究竟是怎么過來的。

    曾經那么愛笑，那么懂禮貌，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就這樣一步步被現實給磨去了笑容。

    宋輕舟慢慢走過去，然后伸出手，主動抱住了封徹的肩膀，“想哭就哭，這里沒有別人，不會有人會嘲笑你的。”

    封徹偏過頭，將臉埋在宋輕舟的懷里，嗓音沙啞到破碎：“如果我沒有把他弄丟，如果我沒有失憶，如果我能早一點兒找到他，我……是我該死！”

    可是，這個世上沒有這么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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