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也找不到人”張獻忠看跪著的秀才兩眼,那秀才膽戰(zhàn)心驚之下,竟然跪不住,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跪不穩(wěn),養(yǎng)來作甚,殺了罷。”
又一根令簽飛出來,那掌盤子不敢言語,由得幾個流寇拖了那相公出去。
張獻忠又道,“這幾個孩兒是想廝養(yǎng)的?”
“打壽州時候,孩兒軍死了不少,多少要補些。”
張獻忠看著那七個少年問道,“可想回家?”
幾個少年擠在一起,小心的看著張獻忠,全都不說話。
旁邊流寇首領都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幾個少年,期待他們的答案。
“想家的站出來,明日令人送你們回去。”
幾個少年互相交換一下眼神,終于有一個站了出來,接著又有五人陸續(xù)站出。
張獻忠一揮手,“都送去。”
有人又領了六個少年出門,張獻忠對最后那少年問道,“你為何不想家?”
“沒家回。”
那少年悶悶的道,“家生子賣給別家,主家不好,愿跟老爺去。”
張獻忠又一揮手,“好,上三哨帶來的,長家?guī)ヰB(yǎng)。”
上三哨的掌盤子也不立刻走,堂中流寇也無人催促,似乎都在等怎么事情,那少年奇怪的東看西看。
不片刻功夫,幾個流寇進堂來,手中各提著幾個腦袋,赫然便是那秀才和六個少年的人頭,那少年不由嚇得連退幾步。
“驢球子的不知道找個盤托著。”
張獻忠突然暴怒,將案上令簽一把抓起朝著那幾人砸過去,“堂上滿是血,老爺如何審案!”
那幾個流寇抱頭鼠竄,飛快的逃出堂去。
上三哨的那掌盤子這才領著少年走了。
堂中跪著的只剩下三人,張獻忠氣沖沖的坐下,沒有看堂中三人,看向站著的一個掌盤子,“你們上五哨一向內應得力,為何進桐城的,就回來這幾人?”
那掌盤子埋著頭低聲道,“原本是十三人進去,那桐城得了風聲,大年十六便開始全城大索,有個孩兒軍在城門被衙役殺了,桐城越查越緊,那里衙役厲害,老管隊覺得城里待不住,怕有人被抓問出話來,便帶人出了城,派了往懷寧潛山一路去,只有兩人失了消息。
這三人往潛山去時,路上遇到桐城馬快清查,才調頭回來,在廬江候大營過來。”
張獻忠站起身來,走到那跪著的三人面前,其中兩人身穿道袍,他偏頭看了一眼,“兩個老的是否山西收的?”
“老爺記得甚對,陽城收的,一向當諜探也妥帖,這次只是桐城衙役著實多了些,聽聞那班頭有些道行,去年平亂一人砍了三十多個人頭,如今帶兩班…”張獻忠打斷道,“入這南直隸以來,咱老子連取固始、霍邱、潁州、鳳陽、巢縣、廬江,一路取過來,各哨打前站的接應甚好,前幾日無為州失了消息,昨日舒城的被抓了,今日桐城的又說被衙役打殺,老爺不如意,廝養(yǎng)你們數年有何用,殺了罷。”
那兩個道士一聽,連連磕頭求饒,口中高喊,“老爺饒命!”
張獻忠不理會那兩人,彎腰打量跪著的最后一人,是個少年人,身上穿的一件道袍,稍稍有些顯大。
掌盤子低聲道,“這是老家?guī)С鰜淼暮很姡┏潜粴⒛莻是他哥。”
“叫何名?”
那少年語調甚為沉穩(wěn),“稟老爺,沒名字,他們叫我小娃子。”
張獻忠冷冷道,“老爺從來跟你等說,諜探勿要引人留意,怎生漏了行跡?”
“當日歇在馬欄中,以為花子都去施粥了,管隊說事時,發(fā)覺草料中藏了一人,只得殺了,引了狗官差追查。”
“狗差殺了你哥哥,你怎地自己逃了,可是怕死。”
“不怕死,我哥就是要我逃,才被衙役殺了的,我不逃他就白死了。”
張獻忠臉上竟然出現一點笑意,“恨桐城那些人否?”
小娃子緩緩抬頭,臟兮兮的臉上一雙眼睛漆黑靈動,但卻滿是恨意,“我哥死前讓我殺光桐城,老爺許了,我就殺。”
張獻忠瞇眼看著那小娃子,上五哨那掌盤子不敢說話,堂中各人都安靜的等待張獻忠的決定。
“上五哨的帶回去養(yǎng)。”
掌盤子輕輕舒了一口氣,張獻忠把眼神離開小娃子,在堂上走了幾步,掃視一圈那些流寇頭領。
“舒城說打不下來,無為州失了內應消息,咱老子有些不快意。
左右要往安慶去,老營來幾個老管隊,上五哨、上三哨、上六哨,先往桐城去,咱老子要看看那桐城衙役有何厲害。”
……“人人都說啊,咱們桐城的衙役厲害,實際哪是衙役厲害,就是東家厲害罷了。
四鄉(xiāng)的人都往桐城跑,方才來時候,奴家還碰到幾個巢縣來的,說是聽聞了東家的名聲,桐城一準能守住。”
蔣淑瓊抖動著一幅被子,口中一邊說道,“可東家再厲害,總要把自個照料著。
這屋子太潮了,這被子就像水里撈起來的。
你們說說看,東家殫精竭慮,為了保得大家伙周全,人都瘦了幾圈了,怎能讓這大恩人蓋這等被子,受了風寒怎辦,誰來保咱們桐城。
月如妹子,來搭把手抖一下。”
蔣淑瓊嘮嘮叨叨的,招呼過同來的周月如,把一床新被子鋪在龐雨那司令部里面的床上。
“這被面啊都是新的,奴家不放心,又洗了一遍,晾曬得干干的,保準蓋著舒服。”
蔣淑瓊說完又招呼人搬進來一張搖椅,在上面細心的鋪好棉墊。
“有時不愿睡床啊,就在這搖椅上躺會,換著坐一下也是好的。”
龐雨笑道,“蔣班頭費心了。”
“萬不敢說這話。”
蔣淑瓊夸張的退后一步,咧著嘴似乎要哭出來道,“東家你怎地要說奴家費心了,東家為的是全城百姓,奴家世代于此,如今家中都是幾輩數十口人,這算少的,全城幾萬人的命都可著東家一人,東家在城墻三日沒回家了。
別人不心痛,那是不知道。
奴家明明知道,做些小事還要得東家一句費心了,那是要折了奴家的壽呢。”
蔣淑瓊說著就擠起肥臉,眼淚沒有擠出來,但她還是伸手假作擦了一下。
周月如在后邊默默的整理一個枕頭,沒有參加蔣淑瓊的單人表演。
“劉掌柜說了,咱們的親生父母在家中,衣食父母在城中,再生父母在城頭,咱們百順堂人人有份,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誰也不能有二話。
要是石頭用完了,把奴家這一百多斤扔下去,奴家也保證能砸死幾個流寇。”
龐雨突然想起蔣淑瓊當過洗碗婆,連忙贊許道,“蔣班頭一腔熱忱,實為桐城楷模,這里也正缺少蔣班頭這樣的大才,城門是守城物資集散之地,便請蔣班頭負責組織一下飯食供應,要求是要做到安全有序,不能釀成火災,不能擠占道路,秩序不能亂,還要保證到點供應城頭。”
“東家放心!奴家一定做好。”
蔣淑瓊說罷,又轉向周月如溫柔的道,“那東家這里,月如妹子就照料一下。”
龐雨招過狗腿子龐丁,讓他帶蔣淑瓊去接手煮飯的一沓子事情。
蔣淑瓊出去片刻,外邊一陣喧嘩,只聽蔣淑瓊又在帶著百順堂幫傭喊口號。
“你在城上小心些。”
周月如的聲音輕輕道。
龐雨看她一眼笑道,“射死了不是正好不還按揭了。”
周月如輕輕呸了一口,“休要說那些話,不吉利,再說你原本便沒收過。”
“債就是債,總會收的。”
龐雨在那搖椅上躺下,果然很是舒服,瞇著眼睛道,“給少爺我捶腿。”
周月如的聲音道,“想得美。”
龐雨笑笑沒說話,他這兩日操勞過度,這么躺著片刻,竟然想要睡去。
突然聽周月如問道,“孫田秀進城了沒?”
龐雨迷迷糊糊的回道,“忘了。”
“這你也能忘了。”
周月如瞪著龐雨怒道,“她家那地方離官道不遠,流寇來了有個好歹,你看怎辦。”
龐雨睜開眼睛回道,“先前通知壯班家眷的時候派人去說過,孫田秀說他爹病得重,不敢搬動,他叔說的流寇來了往山里跑,后來想著里長在傳警,他們往城里來自然會找我。”
“你怎地放心讓她一家去山中,山里怎比得縣城,萬一那些流寇去了,堵在山上逃也沒處逃。”
“流寇才沒工夫去山上,他們每日行軍至少五六十里,不可能遠離官道搜山。
城中人財豐聚,流寇一門心思攻城,城里才是險地。
要是把小姑娘叫來反而城破了,倒害了人家。”
周月如欲言又止,最后終于還是忍不住道,“你守著城,大家都放心,孫田秀他爹那樣,山里住得幾日,命也住沒了,進城來吃住都方便些,藥材也不缺。
我聽進城的人說,鄉(xiāng)間許多人都不愿出門避禍,萬一孫田秀他們最后沒走.”龐雨睜開眼睛,“流寇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境,她們應已走了。”
周月如皺著眉頭,抿著嘴沒有說話。
這時門外有人道,“稟班頭,觀音廟安置點的百姓滿了,里面約有青壯男子五十多人,按計劃可組一支社兵,莊隊長在那里,他問班頭能否先去給那些百姓講講話。”
“可以。”
龐雨揉揉眼睛撐起身來,“先把馬備好,我即刻來。”
片刻后龐雨出得門外,周月如也跟了出來。
這個指揮部就在向陽門大街上,東作門和南薰門已經用磚石封閉,東面和南面都只能通過向陽門進出。
因為向陽門在城壕之內,沒有直通城壕外的橋梁,流寇要進攻向陽門必須先經過南薰門或東作門,然后順著城墻前往向陽門,整個線路都在城墻的監(jiān)視和攻擊范圍內,東作門方向需要通過紫來橋這唯一通道,南薰門方向則要通過智度庵外的小橋,都是狹窄的必經之地,流寇很難突襲向陽門。
街上人來人往,不斷有提著行李的百姓從城門進來,有些人排久了隊,心中又一直害怕,剛一入城便癱在地上。
門口有陰陽生給那些入城難民登記,若是沒有親友投靠的,便建議他們往某處安置點過去,這些安置點大多是城內的寺廟,有少部分是民亂時燒毀的宅院。
城墻內側垂下許多粗繩,正在吊運各種物資,城下一些女人朝著城頭叫喊,招呼自家男人接東西,社兵已經把人員定到每個垛口,那些女人也知道了位置,上不了城墻就在城下喊。
成群結隊的社兵正在上城,隊列中吵吵嚷嚷的,城頭黑衣的壯班大聲招呼,讓社兵安靜,那些社兵也不太理會。
城下蔣淑瓊的聲音驚天動地,指手畫腳的調派一堆做飯的煮夫和女人。
一片嘈雜聲中,龐雨登上馬前往觀音廟。
周月如留在原處呆了片刻后,緩緩往蔣淑瓊那邊走去,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轉身進入門洞,擠出城外等候進城的人群,往南塘里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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