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沒有船,你如何過河去?”
鐵匠百總一拍腿,“陸戰(zhàn)兵都是大江上討食的,這么個小河溝還過不得,那不叫陸營笑話死!
旁邊一個隊長低聲道,“百總你不就是陸營來的。”
“老子現(xiàn)在不是,龐大人說了,陸戰(zhàn)兵是陸戰(zhàn)兵,那就不是陸營,這次可是老子自己爭來的差事,把人都給老子叫來,必須給老子想法子出來”
很快幾十個陸戰(zhàn)兵環(huán)繞火堆就圍了一圈,前排的人坐著,后面人站著。
“過河好辦,拆幾個車架,木料取下來,搭個筏子便過去了!
“對對,這清流河小,冬天水流緩得快斷流了,筏子也過得!
“也保不齊筏子翻了,掉水里游得過去,衣服濕了要人命!
后排一個士兵舉手道,“另外備上一套,用啥整皮來包住就成了,不透水的!
“這里有啥皮,這里只有馬……官道上還有十多匹死的!
鐵匠一拍腿,“那還說個屁,去人拖幾匹過來剝皮,第三小隊的,你們?nèi)ゲ疖嚰,做兩個筏子!
旁邊一個隊長連忙道,“大人說只過幾人去斥候,一個筏子便夠了。”
“做兩個,選個好的出來用,馬上去做!
被點到的立刻離去,鐵匠掃了一圈道,“再來老子選人,有沒有誰想過河的,吱個聲!”
幾十個陸戰(zhàn)兵沒人舉手,大家靜悄悄的,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響引起鐵匠的誤會。唐二栓把嘴閉得很緊,晚上渡河不是鬧著玩的,若是有條船還好說,那條清流河遠比不上大江,又是在冬季,水頭沒問題,但對岸地形生疏,又有那么多馬兵,萬一迷路
了天亮前沒回來,一準(zhǔn)被馬兵殺掉。
想到白天那些肆虐的流賊馬兵,唐二栓猛地打了一個嗝。
“唐二栓一個了。”
唐二栓呆了一下趕緊辯解道,“百總我那是……”
鐵匠百總不由分說的打斷,“龐大人說了,這次過河哨探有功的,下次升官一準(zhǔn)排前面,那候書辦在那聽著的,他沒記住老子也記得住,還有沒有誰想升官的!
眾人互相看看,馬上有七八只手舉了起來,唐二栓咽了一口口水,把辯解的話吞了回去。
……
漆黑的清流河邊,十多個陸戰(zhàn)兵悄悄來到河岸邊,抬著一架粗制濫造的筏子。
前面一聲悶哼,筏子往右邊一歪,其他人趕緊加勁抬住,他們從營地到河岸的不足一里路上,被田埂、泥坑、水塘絆了不少次數(shù)。
“慢點慢點,到河邊了,把筏子放一下!
帶隊的鐵匠低聲叫了一聲,眾人放下筏子,蹲在地上等候。
“出氣那么重干啥,水聲都聽不到,給老子憋著。”
唐二栓閉上嘴,在原地張望一番,營地的火光已經(jīng)在一里外,但他并不太緊張,因為這樣的田埂地形里面,流寇騎兵不可能晚上出動,河岸邊應(yīng)該也沒有流寇的伏路兵。清流河對岸的東北方向,有不少的火光,顯示出流寇在那里集結(jié),唐二栓對這次偵查任務(wù)一頭霧水,他們不知道滁州的具體位置,只知道順著清流河走就能到,F(xiàn)在看火
光的情況,那里流寇不少,能不能順利到城下
前面已經(jīng)聽得到水聲,看來河道不遠了。
“不過河的過來,把筏子放到水里!
百總的聲音響起,幾個過來下苦力的陸戰(zhàn)兵抬起筏子,過得一會聽到嘩嘩的水響,已經(jīng)是到了河中。
唐二栓緊張的道,“百總,咱們是要到城墻那里看嗎,不然咋知道流寇有沒有破城!
“不用貼到城墻懂不懂,若是破城了,流寇一準(zhǔn)都去城里住,外邊最多剩下些廝養(yǎng),咱們只要看他們城外人多不多,有些啥人就成了!
唐二栓哦了一聲,百總果然不愧是百總,就是比他聰明一些。即便百總很聰明,但唐二栓仍是不放心,白天的騎兵突襲給了他巨大的精神打擊,最后雖然打死了一個馬兵,壓力稍有舒緩,但還沒有完全釋放,晚上好死不死又被選中
去過河偵查。
“不是抓到兩個流寇傷兵,審問他們不就成了。”
“一人說北面有官兵來,一人說是還要攻滁州城,龐大人信誰的?北面是否真的有官兵來,是誰來了,來了多少兵馬,你能告訴龐大人否?”
唐二栓頓時語塞,看來這一趟不去也得去了。夜間渡河有很多危險,清流河河道平緩,他們所在這一段,屬于清流河的中游,冬季時裸露出大片河床,但并未斷流,中間水深并不清楚,冬天落水的話輕則哨探失敗,
重則丟掉性命.
過河之后是完全陌生的東岸,不但道路不熟悉,還可能遇到流寇的夜哨。
四周黑漆漆的,遠處則火光閃耀,讓這個冬夜莫名的有些離奇的意味。
“走了,過來上筏子!
……
滁州城上燈火通明,城外東南方向清流河的一片河灘上,四個陸戰(zhàn)兵趴在蘆葦樁里,周圍的蘆葦都被流寇割光了,只剩下些樁頭。他們過河還算順利,唐二栓的左腳浸了水,上岸后發(fā)現(xiàn)馬皮囊里面沒準(zhǔn)備鞋子,打著光腳走了大約六七里路,但他從小就沒鞋子,腳底的老繭比鞋底還厚,除了冷之外暫
時還沒其他影響。鐵匠百總收起遠鏡,壓低聲音對幾人道,“城頭有燈籠,滁州沒破,五里橋上有流賊步卒往來,橋下有火把……流寇的馬兵,五里橋下能過人馬,此處河水一定是很淺,一
定要記著!碧贫ú[起眼睛也看不清滁州城頭,只看到一道亮光,五里橋下更不用說了,完全一團迷糊,他不知道百總手里面那東西是個什么法寶,竟然能看那么遠,他也不敢開口
要來試一下,他感覺這種法寶不是自己能碰的。
想想后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為啥城頭有燈籠就沒破?”
“點燈籠是怕人偷城的,破了還點個屁!卑倏偛荒蜔┑牡,“他們一定是要攻打滁州東墻,要不然便是要在城東與官兵交戰(zhàn)。咱們繞過去,往城東北走!
唐二栓頭皮一麻,“怎地還要往北走。”
“咱們?nèi)タ纯从卸嗌俟俦,誰帶來的不是,回去才好跟龐大人交代!
鐵匠說罷站起身,弓著腰往東北方去。
“作孽喲!碧贫ㄠ絿伭艘宦,跟著鐵匠后面去了。他們沿著流賊營地火光外兩里繞行,四人在黑暗中摸索前進,沿途沒有遇到流賊的伏路兵,越往北火光越盛,跟桐城時一樣,流寇在營地外圍間隔點起火堆,一副防備的
姿態(tài)。
他們繞行的圈子很大,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眼前的火光漸漸稀少,鐵匠又摸出那個筒子,趴在一處小丘上查看。唐二栓有點累,但不敢打擾鐵匠百總,他現(xiàn)在比較放心,因為有那個法寶筒子,他們可以隔得很遠的觀察,遇到流寇的風(fēng)險大大減小了。他自己趴在冰冷的地上查看,流
賊營地的火光到此處結(jié)束,中間是一大片的黑暗地帶,更北方的夜色里,卻又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火堆,與南面的火光遙遙對峙。
……
“陸戰(zhàn)兵試圖與北面官兵聯(lián)絡(luò)時,遭對方亂箭射回,還傷了一人,目前不清楚是哪一部人馬,但以盧總理的可能為最大,哨探的粗略估計,該部官兵大約有兩三千人。”
官道邊的一處火堆旁,守備營將一個破爛車架支起,作為龐雨的會議桌面,桌邊環(huán)繞一圈軍官,在聽最新獲得的情報。龐雨用一根稻草作為清流河,一塊石頭作為滁州城,一塊跨過稻草的黑木炭最為五里橋,用手指點道,“五里橋以東地形平坦,沒有多少房屋,是適合大軍交戰(zhàn)的地方,流
寇夜里仍在往東岸調(diào)動,這是要與盧總理大戰(zhàn),只要消滅了盧總理,河南、湖廣、南直就再沒有大股的朝廷兵馬,就由得他們肆虐了。”
莊朝正低聲道,“若是盧大人敗了,流寇回頭就會圍攻咱們。”“眼下這個陣地,官道比外邊高,周圍水塘不少,咱們的步兵適合防御,有重甲步兵在,流賊步騎皆無甲,咱們還有兩門炮,不死一萬人打不下來!薄⊥踉龅撍奶幙纯吹
,“圍困也不怕他,咱們帶了三百多石糧,還有一百多匹牲口可以殺,兩三月也困不死咱們。”
侯先生聽罷連忙附和道,“此為最穩(wěn)妥之法,待盧總理破敵,我等隨后掩殺,又一大勝可期!北娙艘黄瘘c頭,跟騎兵對戰(zhàn)大家現(xiàn)在有點心虛,但要說在壕溝后面據(jù)守,他們并不畏懼。這里一千五百人,三百石糧食平時可以吃十天,省著吃二十天,還有一百多匹馬
騾,都是五六百斤體重,除掉內(nèi)臟血水什么的,就算餓瘦了也可以吃個十多天二十天。想來流寇是沒那么多時間圍困的。
所以對守備營眾人來說,據(jù)守原地等候盧象升與流寇分出勝負,是最佳選擇,無論誰獲勝,他們都可以保住性命!霸蹅儙П蛘,是來求勝的,只要有獲勝的可能,就要全力爭取!饼嬘昃従徴酒穑瑧(zhàn)爭不是他的愛好,他需要的是用戰(zhàn)績增加信用,讓自己的實力不斷上升。原地固守
能保住實力,但對他沒有戰(zhàn)爭溢價。
曹操表現(xiàn)出來的實力,在這類襲擾戰(zhàn)中顯然優(yōu)于他這支步兵,但只要守備營列好陣勢正面交戰(zhàn),曹操的馬兵并不強,甚至可以說拿守備營毫無辦法。
若是要策應(yīng)盧象升,龐雨就需要進攻百家橋,全營擺出陣型推進,只能放棄所有的輜重糧食,流賊若是搶不走糧食,就會一把火燒了,總之糧草是沒有了。只要奪取百家橋,龐雨能獲取主動權(quán),威脅整個流寇的右翼,配合城東正面交戰(zhàn)的盧象升,擊潰眼前的二十萬流寇,是何等的大功,由此可以進入盧象升的視野,進入皇
帝的視野。若是盧象升正面交戰(zhàn)失利,龐雨就是主動的羊入虎口,在百家橋被流賊大軍圍困,還沒有了糧食,用不著流寇圍困,當(dāng)天全營就會崩潰,幾乎不會有人能逃生,主動進攻
是又一次的孤注一擲,但回報相當(dāng)豐厚,即便不算盧象升的因素,擊潰流寇之后能繳獲的錢糧也是一大筆財富。龐雨轉(zhuǎn)頭看向鐵匠百總,“你帶上幾個跑得快的士兵,帶上遠鏡,天亮前到對岸潛伏觀察,他們交戰(zhàn)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就是城東,只要確定官兵能與流寇勢均力敵,你就派人回來報信,最好能確定是否是盧總理領(lǐng)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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