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揚州知州費浩邈宅院中的書房里,有三五個人正坐在那里討論著,居中而坐的人身著一襲青袍,面容清俊,眼珠極亮,留著長須。正是剛過四十,在大炎朝官場之中屬于少壯一派的費浩邈,而左右兩邊也大多都是四十歲余歲的人,只有一個看上去已經五十多歲,同樣都是文士打扮,此時正在傳閱議論著什么。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僅長久滾滾琉。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沛然大氣,極盡英雄之氣,足以虎視千古!就憑此詞,也可以稱得上一句生子當如曹昭正!”
此時其中一個身著白袍文士,放下手中紙箋,搖著頭夸贊道。
另外一人也是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這個跟前幾日傳過來的《永遇樂》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此闕悲壯蒼涼,真是極詠古之能事。我年少時也曾在潤州的北固亭登高望遠過,當時站在上面,滿目江山雄偉,形勝依然,卻又思英雄長往,眼前的長江千古長流,那么多磊落英雄卻已黯然遠去,環顧四望,昔時孫權、劉裕虎步中原、氣吞萬里的風云之地如今也只剩下煙樹人家和夕陽巷陌,放眼古今,別有一種蒼涼之情……可惜啊,我當時沒有曹奕這種才情,不然我就寫得比他要早的多了!讓他也要感慨一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無奈!哈哈哈哈……”
“陸兄真是說笑了,你的文采大家都是知道的,那也是冠絕揚州,誰不知道十多年前,揚州的第一才子還叫陸小鳳呢,最受花滿樓姑娘的青睞。”另外一個人開口笑著說道。
“往事不可提啊……”那陸小鳳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兩撇短須,感慨地說道,這兩撇胡須可是他除了才名之外最為珍重的東西,每天都要精心修理,而且修得就和眉毛一樣整齊漂亮,所以他還有一個外號就是陸四眉。
“可惜文采雖好,卻又無意功名,不愿興國安邦,想必諸位也都看過那首《鶴沖天》,還是在江寧花魁大賽的時候寫的,老夫承認他文采天縱,可惜呀……風流事,平生暢……忍把浮名,換了斟低唱!”場中那個年歲最大看上去五十多歲的文士此時搖著頭感慨,繼續說道。
“若他是我弟子,我可非得狠狠地教訓他一頓,怎能如此浪費這千年難遇的才情……浩邈,你老師治學最是嚴厲,像你這么乖巧的人之前拜讀門下都沒少遭你老師教訓,怎么現在竟然會如此縱容這個關門弟子,難不成年紀越大,心也就越軟。”
“是不是我老師的關門弟子還兩說,但是肯定是我老師的弟子就對了,聽江寧那邊傳過來的消息,這首《鶴沖天》是寫給那個魚玄機用來參加花魁大賽的,陳公你也知道才子佳人向來被人傳頌,所以為了博佳人一笑,難說只是為了討取歡心故意這么寫的。況且我這位未見面的小師弟事后可是帶著那魚玄機去了好幾次我老師的府邸,想來老師也知道這只是我那小師弟的游戲之作。”費浩邈放下手中的茶盞,緩緩說道。
“哈哈哈,浩邈你就不要給你的小師弟找理由了,你這么說無非就是怕到時候傳來傳去,傳到京城之后真的被當今官家聽到后龍顏大怒,一氣之下斷了你師弟的功名科考之路……我打賭你的小師弟和我就是同一路人,本身就無心功名……”另外一個人狂笑幾聲,開口埋汰道。
“這可以從他此時竟能來到揚州,還有閑情逸致去花滿樓憫月那邊,和咱們揚州四大才子中的段欣德和楚明軒爭風吃醋、斗詩斗詞就可以看出來……他應該確實無意功名,不然這個時候哪個學子不是在府學里乖乖讀書,呂公又怎么會放他來揚州呢……我王某人第一個不相信他若是要參加科考,呂公會放他出來。”
被費浩邈稱為陳公的是揚州府學的監事,名叫陳飛白,之也曾在京為官,學識淵博,之前和費浩邈的老師呂公甚至還是同僚,只是后來年紀大了,看淡了朝堂的勾心斗角,索性就告老還鄉,來到揚州這邊出任府學直講和監事,四大才子中的鞏奇正就是他的弟子。
而那個自稱王某人的則也是和陸小鳳一樣,也在十余年前也被人稱為揚州四大才子,名叫王弘化,雖然不是當時的四大才子之首,但是名聲確比排名第一的陸小鳳還要響,就是因為他有才情,卻無心功名,讀書以來從不參加科考,甚至就連鄉試都不屑去考,所以當時在揚州城“狂士”的名號也是傳的沸沸揚揚,所以他才說曹奕和他是一路人。
這個時候眾人聚在費浩邈府中,倒不是因為揚州官府中有什么事情要辦理,純粹只是他們幾個揚州城頂尖的文壇巨擘私下聚會罷了,因為昨天江寧第一才子獨挑揚州四大才子的事情實在傳的沸沸揚揚,幾乎整個揚州的才子文人都在傳播討論,所以他們也就聚在費浩邈這里,私下評論探討一番。
這些人都知道費浩邈早年作為呂蒙呂公的門生,這個曹奕既然是呂公的弟子,自然
就是費浩邈的師弟,所以也有讓費浩邈邀請曹奕來府上一敘的打算,這樣他們也可以親自考較一番,這個有著謫仙之才的江寧第一才子到底是如何的驚才絕艷。
不過關于這個,費浩邈只是搖頭苦笑:“當年我雖然視蒙師為師,不過蒙師卻只是收我為記名弟子,還算不得正式入老師門下,這個小師弟會不會認我這個師兄還是兩說,而且也不知道老師有沒有告訴他有我這么一號人。”
眾人一時之間倒也有唏噓,記名弟子和入門弟子的區別,他們都還是知道的,哪怕如今費浩邈貴為揚州知州,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哪怕是陳飛白也不能在呂公面前多說什么,根本幫不上什么忙,這個只是別人師門之事。而且從這個曹奕來到揚州后沒有先來拜訪費浩邈,而是先去“拜訪”花滿樓就可以猜出一二,難說這個曹奕還真不知道自己在揚州,還有這么一個貴為知州的師兄。
“浩邈,若過幾日那曹奕還不來拜見你,你就挑個時間,邀請他來府上一座,闡明下身份,順便問問你師長的身體情況,也盡一盡你這個弟子的孝心,到時候曹奕回去后,呂公問起,至少你這邊還是非常關心他們的。”陳飛白陳公此時開口說道,費浩邈點頭允喏,這是他做弟子應該做的事情。
“陳公,浩邈知道的,自從去年三月上任揚州途徑江寧時拜見過老師、師娘外,確實這段時間都沒有去江寧拜見了,既然知道老師新收的弟子來到揚州了,我這個名義上的師兄自然要盡一盡地主之誼,到時候也準備一份書信,讓他給老師送過去。”
眾人正在說著,此時卻突然跑進來一個下人,伏身在費浩邈耳邊說了幾句,只見費浩邈臉色一變,急聲交道:“快快請進來!”
那下人應了一聲后躬身退下,快步跑了出去。
在場眾人看著臉色突變的費浩邈,也都感到奇怪,陳飛白陳公問道:“浩邈,怎么了?是誰在外面嘛?竟然讓你如此神色大變,難不成就是你那個師弟曹奕?”
陳飛白之所以這么猜測是因為這個時間段,能夠讓費浩邈如此神色巨變的說“快快請進來”的,那個曹奕是可能性最大的。
費浩邈臉上也是露出一絲疑惑,“剛才那下人確實說外面有人說是送我老師的書信過來,而且也稱呼我是師兄,只是卻是一個女子……”
“是個女子,喊你師兄?”眾人也是一臉疑惑的表情……這個時代,男女地位還是非常懸殊,一般像呂公陳公這種身份的人,是斷然不會收一個女子為弟子的。
“也沒聽說你老師之前有女兒啊……難不成真的是曹奕送你老師的那首《江城子》所寫的那樣,老夫聊發少年狂了?那浩邈你老師可還真是為老不尊,不過也滿厲害的……這也能生出來?”陳飛白陳公此時在一旁小聲嘀咕,不過話語中還有調侃呂公的意思。
做為呂公名義上弟子的費浩邈,面對老師同輩加好友的陳公吐槽自己的老師,此時除了暗自翻白眼外什么也不能做,長輩調侃長輩,他作為晚輩,只好裝作什么都沒聽見。
過得片刻,剛才出去的下人領進了一個風姿綽約俏麗無比的女子進來,從穿著和舉止來看,也是一個端莊嫻靜典雅的絕色佳人,只是此時看上去神情有些慌張和急躁。
那下人將那姑娘引至費浩邈面前,說了句“這是我家老爺”后,那女子就著急的叫了一聲“師兄!”
不過費浩邈第一時間倒是沒有應承,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么一個異常漂亮的師妹。
“額……師……姑娘,你不是說有我老師寫給我的書信嘛?”
“哦,對,師兄你快看,看完之后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師妹有事求師兄幫忙!”那姑娘急聲說道,臉上帶著泫然欲泣的神情。
費浩邈看了她一眼,接過她遞過來的書信,抽出里面的信紙,仔細端詳起來。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驚喜地抬起頭對著陳公他們說道:“是我老師的筆跡。”隨后又低下頭繼續低往下看去。
之前他也擔心過是否有人假冒說是他的師妹,因為他知道老師是沒有女兒的,而且也不會去收一個女弟子,所以對于一個女子叫他為師兄,他是持懷疑狀態的,想必其他人也是一樣,所以他一看到信上確實是老師的筆跡,趕緊抬頭解釋了一句。
隨著落在信紙上的目光逐漸往下移,費浩邈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慢慢浮現出激動和狂喜,拿著信紙的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在場眾人看著如此狀況的費浩邈,尋思著是不是信中呂公告訴了他什么好消息,所以才如此激動和喜悅。
等費浩邈看完書信后,先是對著那女子行了一個抱揖禮:“原來幼薇師妹是老師新收的義女,師兄這里有禮了。”
魚幼薇見狀趕緊屈身福禮,旋即帶著哭腔著急地說道:“費師兄,你快救救你師弟吧……”
“曹奕師弟?他怎么了?”費浩邈驚詫地問道。
隨后魚幼薇一五一十的將
之前曹奕和劉承澤如何沖突又如何被巡尉帶走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豎子敢爾!”費浩邈猛地一拍桌子,冷著一張臉怒喝道。信中老師才說把他收為入門弟子,然后讓他在揚州好好照顧老師的關門弟子曹奕和老師、師娘新收的義女魚幼薇,結果現在就鬧出這么一個事情出來。在他這個知州管轄下的地方,他的師弟和師妹竟然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若曹奕到時候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還有什么臉面去見他老師。
“是被誰帶走的?”費浩邈急聲問道。
“那人自稱是東城巡尉左高昂。”魚幼薇緊蹙雙眉,隨后又低聲說道:“師兄,你快去救救公子吧,不然我怕公子在府衙監牢中會……”說到后面魚幼薇并沒有說下去,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陳飛白陳公、王弘化和陸小鳳對于大致發生了什么事情是了解了,不過去非常好奇這個叫幼薇的姑娘既然是呂公新收的義女,稱呼費浩邈是師兄,那稱呼曹奕應該也是師兄,怎么現在又開始稱呼曹奕為公子了。
這里面的門門道道看了信的費浩邈自然是知道的,魚幼薇本名魚玄機,原本是花魁,后來被曹奕重金贖下來,稱呼曹奕為公子在前,被老師收為義女在后,所以不管稱呼曹奕為師兄還是公子都是可以的,不過此時事情緊急,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解釋給其他人聽。
當下連忙起身,開口說道:“陳公,陸兄、王兄,我這邊要急著趕去府衙救我師弟,我就不陪你們了,你們還請自便。”
“我陪你一起去吧。”陳公淡淡地說道,老友弟子在揚州出事,他這個做長輩的既然知道了,那也應當去看看,管一管此事,雖然費浩邈身為揚州知州,肯定是能出面解決的,但是這態度還是要擺出來的。
“我們也去。”王弘化和陸小鳳也急忙開口說道,他們也想第一時間去見識一下這個剛剛以天縱才情打敗了揚州四大才子其中兩個的江寧第一才子,雖然時間不怎么對。
隨后眾人和魚幼薇一起趕往揚州府衙,而此時,距離曹奕被左高昂扣押帶走已經近一個時辰,主要是魚幼薇先是去找王智淵,但是王智淵正好又出去辦事情去了,找不到主心骨商量事情具體的對策。
隨后才想起來又跑回到同福樓,因為呂公寫的那封書信一直都是放在曹奕這的,還被他連同之前所寫的商會企劃書一起當做重要的文書鎖在了柜子里,他們光是在曹奕房間里找這封書信就找了好長時間,最后只剩下被鎖的柜子了,沒辦法只好砸開鎖,才在里面找到了這封書信。光這些就已經花了很長時間,然后拿了書信又趕往費浩邈的府邸,再通過門房往里傳遞,路上又花了些許時間。
此時在揚州府衙的監牢之中,曹奕和公冶元洲還有其他兩名護衛都被捆綁著,看他們身上衣衫襤褸和上面斑駁的血跡,顯然在這一個時辰里面遭到了別人的“特別關照”。
“怎么樣?你們是招還是不招?若乖乖在紙上簽字畫押認罪,你們就可以不用再吃這些苦頭了,只是聚眾斗毆滋事,也不是什么重罪,關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出去了……若是不簽字畫押嘛……呵呵呵……那就有你們受的。”左高昂坐在一張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咬著一根狗尾巴草,眼神玩味的說道。
曹奕眼神冷漠地看著左高昂,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一直到今日之前,雖說沒有什么大的成就和發展,但是也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自己堂堂穿越過來的人,按照前世那么多網文的套路,至少都是主角吧,竟然會被這么一個紈绔子弟和小小巡尉給誣陷,還想屈打成招,這個恥辱,他一定會洗刷掉,這個仇,他也一定會報。
“喲,還挺橫啊,怎么?外地來的貴公子就了不起啊!知道這里是揚州嘛?不管是誰,只要進到了我們府衙監牢之中,就是龍也得給我盤著,就是虎也得給我趴著。”左高昂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囂張跋扈地說道。
“最后再問你一邊,你們是招還是不招?”
曹奕冷冷一笑,一幅像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就連公冶元洲和其兩個護衛也是眼神陰冷如同看死人一樣的表情看著左高昂。他們在秘營之中可是一直被反復灌輸,一切以曹奕為尊,就好比后世之中的洗腦,既然這個人動了公子,那么在他們心目中,就要受到嚴重的懲罰,只要后續曹奕說要左高昂死,他們絕對會對其動手。
“又是這個表情!你們到底是哪來的底氣?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剛才這么長時間的皮鞭還沒給你們抽舒服嘛?那就給我繼續抽!我有的是時間陪你們慢慢玩!”左高昂眼神陰鷙,瞇著雙眼,冷冷地說道。
“左高昂啊左高昂,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你要知道如今你被劉承澤當槍使,以為自己抱牢了大腿,卻沒想到最后會因此害死了自己!”曹奕低著頭,眼中冒出一絲寒光,冷冷地說道。
“喲吼,還警告我啊!我告訴你我還真不怕死,你一個外地佬你囂張什么啊囂張,還敢嚇唬我!給我狠狠地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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