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師’。
這個詞一進入凌夏樹的耳中、周圍的一切就像是突然被清洗的一干二凈,什么也沒剩下,腦海中一片茫茫的空白。
他的人生,因為旁邊這個人,變成了痛苦而絕望的血紅色,他的家庭,和其他幾十萬無辜的犧牲者一樣,因為這個人而破碎,他曾經無數次在絕望的痛苦中詢問,為什么世界上會有b.b.d這樣的惡魔,為什么自己要受到這樣的折磨。
六年之后,他已經不再發(fā)出這樣的疑問,然而這種憤怒和痛恨并不是消失,而是在漫長的痛苦中沉淀、結晶,變成了內心深處再也無法消除的執(zhí)念,就仿佛安靜的爆炸物,平時看似安全穩(wěn)定,一遇到火花,就會轟然咆哮著強烈爆發(fā)。
現在,他現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遇到了‘導師’,當他的大腦理解了主持會議的黃金面具所說話語的下一瞬間,全部的思緒都徹底炸碎,只留存了唯一的一個意念:
讓他去死!
……兩千多個日夜,凄惶無助地在黑暗中等待噩夢降臨的絕望,還給他,
……數萬次皮肉被割開、四肢被折斷、內臟被刺穿的痛苦,還給他。
……失去姐姐的哀傷與憤怒,還給他。
……人生變得破碎的詛咒,全都還給他!
面具的遮掩下,凌夏樹的臉已經被憤怒扭曲得徹底變形,大量的b.b.d開始在他的體內增殖,表現在矩陣的人機界面中,就是他驟然膨脹成原來三倍大小的巨型身軀,無數橙色的光點有生命一樣在皮膚之下起伏涌動,熾亮的集成電路圖案滿布全身,甚至冒出了絲絲有形的桔色電芒,行動間在旁觀者的視野里留下一片片殘影。
什么也沒有想,凌夏樹就這樣朝著‘導師’一拳擊出,表象之下,數據的交互是如此兇猛,使得整個帳篷內的空間都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崩裂聲,五個黃金面具中、logo是外方內圓的一位發(fā)出一聲驚怒的呼喝,迅速站起身,身周憑空浮現三塊屏幕,上面無數代碼瀑布一樣奔流而下,而他的手也開始隨著代碼的變化飛舞,隨著他的操作,帳篷里的空間像是突然變‘沉’了似的,讓人在行動中感到約束的同時,穩(wěn)定性也成倍提高。
額頭上銘刻著“牧羊老者”logo的‘導師’,看著眨眼就已經到眼前的刺眼橙光,似乎是發(fā)出了一聲輕笑,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手,口中輕聲低喃了一句,“堅不可摧。”
他的聲音很小,但是卻清晰地傳播到了場中幾乎每一個人的耳邊,當所有人下意識地在思維中閃過這句話的含義同時,‘導師’伸開的手掌就這么平平淡淡地和凌夏樹的巨拳碰到了一起,然而結果卻出乎眾人意料,看似氣勢駭人的橙色巨拳在那只手面前驟然停止,仿佛一個人用盡全身力氣揮拳打到水泥墻上似的,對方紋絲不動,自己卻整個手臂都出現了明顯的折斷。
“去死”
凌夏樹對手臂的折斷仿佛毫無所覺,繼續(xù)發(fā)出暴怒的含混吼聲,橙色光點在斷臂的皮肉下一陣涌動,就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恢復了正常,再次朝著‘導師’轟去,
而此時同樣被催發(fā)到極致、全身上下都呈現一種類似‘激發(fā)態(tài)’的熾亮、顯得極不穩(wěn)定的瘋狂希望,則悄然從‘導師’背后的地面之下升起,邊緣不規(guī)則的巨爪和與身體同寬的猙獰巨口,暗無聲息地朝著敵人發(fā)動了兇殘襲擊!
“無堅不摧。”
‘導師’平靜的低語聲音再次在所有人耳中響起,順便勾起他們對這個詞語的理解,下一瞬,他仿佛驅趕蚊蟲一樣五指一揮,凌夏樹的左拳和身后的瘋狂希望就像是被鐵錘擊打的西瓜似的,爆炸般破碎成一堆方塊,向四面八方飛濺。
“是誰!”
一開始主持會議的黃金面具此刻回過神來,暴怒地發(fā)出了吼聲,“鎖定他的特征,找出他的地址,絕不能讓他跑了!”
其他的編寫者們此時都已經反應過來,但除了直屬黃金面具的幾個,并沒有多少人出手,反而第一時間后撤了最遠距離這里可不是什么團結有愛的聯盟,而是**裸的利益場,沒有人知道面具之下的真面目,倘若在戰(zhàn)斗中暴露出自身的蛛絲馬跡,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帶來致命的襲擊。
兩次瘋狂的攻擊無果,讓凌夏樹心中怒火淹沒了理智,真實身軀的神經系統在激素的催動下,按照本能打開了身軀的保護限制,血液被激烈地泵入大腦,所有神經細胞都開始毫無節(jié)制地進行最強程度的放電,而因為b.b.d的參與和調制,這無數神經信號并沒有變成一團混亂的信號雜音,反而在按照某種特殊的算法重新梳理了鏈接環(huán)路后,整個系統變得更加高效迅速。
于是僅有的幾名沖上前來的參會人員,就發(fā)現眼前這巨人的身軀突然變得無比靈活迅捷,肉眼根本看不清的攻擊幾乎同時擊中了他們所有人,在空間都被迫震蕩起來的撞擊中,一個個狼狽地退了回去,好在身為編寫者,身上保護性的道具是最多的,雖然一下子毀壞了大半損失不輕,倒是都沒怎么受傷。
“這樣的超頻狀態(tài)……真罕見。”
‘導師’似乎輕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面具,“放棄了思維中心,以理智消散為代價,把神經系統變成許多個同時思考的子體,倍增思維速度,同時可以把反應時間降低到極限,最終憑借超高的思考速度和本能的戰(zhàn)斗直覺來作戰(zhàn)……真是有趣的想法。”
在導師的自語中,凌夏樹破損的左手臂像是倒放映像似的,眨眼間就回復完畢,而他的攻擊也同時再次展開,不過兩次攻擊受阻后,這次他側著肩膀,以整個身體為武器,朝著‘導師’高速沖去。
“堅不可摧”
‘導師’再次抬手,低語的聲音傳遍全場,就在他的身體再次如同凝固一樣、停止了所有移動的下一瞬,已經撲到近前的凌夏樹,那完全變形的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地面上瘋狂希望的碎塊忽然蠕動起來,像是有自己生命一樣全都朝著導師涌去,而凌夏樹自己的巨大身軀也瞬間化作類似瘋狂希望的樣貌,和肩膀同寬的恐怖巨口露出仿佛黑洞一樣深邃的內部,將‘堅不可摧’狀態(tài)下一動不動的導師一口吞下!
“哦,熟悉而懷念的感覺……你想用我的東西來針對我嗎?”
導師看著團團包圍在身體周圍、瘋狂地想要滲透到他體內的bbd,語氣里似乎有著一絲贊賞,隨后輕哼了一聲,所有入侵他體內的b.b.d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同時停止了運動。
“rua!”
外面還殘存著大致人形的巨大瘋狂希望突然發(fā)出了暴戾的吼叫,半秒鐘后,所有的b.b.d突然再次蠕動起來,繼續(xù)進行侵蝕動作。
“咦!”
‘導師’第一次發(fā)出了有點驚異的聲音,目光看著逐漸浸染自己身軀的b.b.d,單手迅速在自己面前一抹,“視而不見!”
聲音像是不需要傳播時間一樣,同時在會場內所有人耳中響起,下一刻,b.b.d聚攏而成的巨大不規(guī)則體轟然破碎,無數驚怒的喝罵聲中,突然失去了目標的b.b.d單元體紛紛依從本能,朝著附近最近的生物體發(fā)動了入侵。
巨大奢華的會場內,‘導師’和凌夏樹憑空消失,像是從未存在過,留下滿地只有病毒本能的b.b.d單元,開始瘋狂地朝著所有人無差別地襲擊,甚至很快就重新凝聚起足夠數量,自發(fā)地開始了自組織過程,擁有智慧的新個體很快就化成更有威脅的獵手,讓會場內的這批編寫者們險象環(huán)生。
……
帳篷門外,木偶一樣的擺攤人突然抬起頭來,朝帳篷的方向看了幾秒鐘,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隨后他回過頭,像是癲癇一樣劇烈地顫抖起來,而隨著他的劇烈抖動,一個重影漸漸地從他身上被‘抖出’,兩者的差距越來越大,直到某個瞬間,徹底分離成兩個獨立的個體。
原本的擺攤人身體毫無意識地下垂著,剛脫離出來的人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風衣,正了正高挺的禮帽,從擺攤人口袋里扯出一條手絹、擦了擦領口邊緣的‘f.i.n.d.e.r’字母,隨手一丟,迅速地離開了。
‘情況有變,所有人員撤出。’
無聲的信息伴隨著他的腳步,在這個營地里悄然擴散。
……
凌夏樹現在處于一種很特殊的狀態(tài)。
摧毀他人生的惡人的出現,讓他極其憤怒,這憤怒甚至摧毀了他的理智,讓他不顧一切地催發(fā)b.b.d,用出了自身根本不了解的能力,導致整個心智都分崩離析,戰(zhàn)斗本能徹底被b.b.d接管。
如果事情就這么發(fā)展下去,那么他的神經網絡很快就會被b.b.d重新建立的鏈接覆蓋,而他自身的記憶、意識、人格都會極其迅速地衰退,直到徹底消失,新生的‘凌夏樹’將擁有強大的戰(zhàn)斗本能、驚人的反射神經和無盡的吞噬**,近乎不死的超強生存權限,卻徹底失去了‘社會性’,變成只是擁有人類大腦的一頭野獸。
然而當‘導師’發(fā)現他無法控制和凌夏樹嵌合之后的變種b.b.d的時候,他用出了某種特殊的能力,瞬間從在場所有人的意識里抹去了自己的存在,這里面也包括了凌夏樹和b.b.d,于是在他擺脫了攻擊的同時,凌夏樹內心的憤怒也突然被刪除了目標,他仍然無比憤怒,卻暫時忘記了為什么要憤怒,這給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一個寶貴的緩沖。
毫不猶豫地,發(fā)現自己狀態(tài)不對的凌夏樹動用了一直預留的后手懷里的正十二面體,‘拾音’保留在壓縮外殼上的ai被激活,內置的邏輯模塊對凌夏樹的狀態(tài)做了簡單評估之后,立即啟動了上面預置的緊急程序,發(fā)動了一次短途躍遷。
“咳、咳!”
伴隨著空間一陣細微的波動,凌夏樹出現在距離帳篷百多米的一處角落,像是溺水的人一樣,劇烈地咳嗽著,胸膛急促起伏。
他的外表已經恢復了原樣,增殖的b.b.d全都留在了會場里,而和神經系統嵌合在一起的b.b.d由于同樣被‘導師’刪除了目標,處于暫時性的停頓狀態(tài),凌夏樹的神經細胞趁機從病毒的調制中奪回了主導權,原本的神經網絡鏈接迅速恢復,理智也隨之歸來。
“可惡……”
凌夏樹狠狠地握起了拳頭。他失去理智時候的記憶并沒有丟失,所以對剛才的那一幕記憶深刻,只差一點,他就徹底失去了人格、變成被病毒本能控制的肉塊,那樣一來姐姐肯定會在昏迷中饑餓而死,這樣的后果他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第二章正在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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