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凌夏樹和他的隊員徹底見識了天瀑有多么不可捉摸，它可以連續半小時看不見一個，也可以同時在頭頂出現五六塊，時間間隔從最短的十分鐘到最長的半小時，毫無規律可尋。

    這樣找不到規律的致命危機，只能靠全程緊繃神經來應對，而這顯然是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因此當凌夏樹終于發出休息的指令之后，即使最強壯的施黎加，也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幾個人更是差點直接就躺下了，兩名女神候補生雖然在奔跑時都是被人扛著，但一來心情同樣緊張，二來普通人的身軀承受力更差，所以也都十分疲勞。

    “都起來，都起來！”

    老狗雖然也疲憊得厲害，但卻沒有停下行動，反而大聲鼓動隊員趕快站起身。狩獵區里即使休息也不能是現在這種狀態，天瀑的出現極其沒有規律，即使是還在發光的地面，誰也不敢保證下一秒頭頂是否會再次出現無數晶砂。

    “啊”

    顏俊發出無力的哀嚎，勉強爬起身，靠在摩托車上，用半蹲的姿勢休息。

    “大佬，可以用載具嗎，這樣實在休息不好啊。”

    他忍不住轉頭望著凌夏樹訴苦，作為一個通常做內業的人員，他很少進行這樣的跋涉，就算提前進行了一些適應性訓練，但在這荒蕪空闊、又充滿生死一瞬緊迫感的狩獵區里，體力消耗的極快，還是感覺有點承受不住。

    “載具是我們離開這里的關鍵，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冒險。”

    凌夏樹還沒說什么，爬起身來的施黎加就已經用蔑視的眼神否決了顏俊的提議，“弱雞受不了的話，可以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

    使用載具確實能夠更好地躲避天瀑，但是存在兩個巨大的風險，第一是載具雖然體積看起來不大，但在代碼層面的體量卻并不小，而且很多關鍵模塊都涉及到空間變化（內存讀寫），在這里使用，很容易由于女神狩獵區的特殊性質而莫名受損，另外就是女神狩獵區還存在另外一種威脅，那就是通常被叫做‘砂怪’的‘聚合體’。

    女神狩獵區本來是單純的儲存區域，儲存在這里的代碼并沒有運行的條件，但當隱世人通過非法途徑進入之后，他們的神經系統和人機界面就成為了可供運行的環境，當有人靠近那些比較完整、或者因為巧合而能夠協同運行的代碼區域時，就會有一定可能造成這部分代碼被激活，成為各種稀奇古怪的‘砂怪’。

    載具的‘內存讀寫’量比個人大多了，一旦開動起來，量大就意味著更容易組合出能夠協同的模塊，搞不好就激活出一個大家伙，那時候全員哭都來不及。

    “我只是提個建議而已，不用這樣子吧？”

    顏俊不滿地看著施黎加，他是體力差點，但信息隔斷員也是對團體有很大作用的好吧？不然隊伍里也不會有他的位置，“要是我說‘看不懂回饋信號的白癡不知道敵人在哪的話，可以自己找根樹枝扔一下’，你覺得如何？”

    “你說什么？“

    施黎加臉色沉了下來，站起身走向顏俊，手臂上發達的肌肉微微隆起。

    “別做無謂的事，抓緊時間休息。”

    凌夏樹正把初洵美拉起來和自己背靠背，半蹲著互相依靠休息，聽到兩人的爭執，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誰要是真有那么多精力，給我去找女神之種。”

    “哼。”

    施黎加拋出一個‘算你小子走運’的眼神給顏俊，借著世妙拉了他一把的機會，轉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顏俊無聲地撇了撇嘴，隨后輕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低頭恢復體力。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況下連續跋涉了三個小時，他現在已經累的有點麻木了，反而不再感到那么恐懼。

    “左前方那塊剛落下的地面，看起來感覺不太好。”

    老狗走了一圈、確保所有人都保持著戒備之后，來到凌夏樹身旁蹲下，呼呼喘息著，精神倒還不錯，“我自己沒敢去看，你等會叫出a.i，和我一起過去檢查一下吧。”

    “有點遠了……”

    凌夏樹看著老狗指出的地方，矩陣視覺看過去只有一片熒光，分辨不出什么特殊的東西。但老家伙的經驗是現在這個團隊的寶貴財富，他說感覺不好，凌夏樹也是十分重視。

    想了一下，他伸出右手熟練地直接朝后一攬、一抬，背靠著他的初洵美同樣很嫻熟地、在那條手臂攬住自己向上的時候放松手腳、挺直腰背，輕松地被送上了凌夏樹的肩膀，然后她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對方的腰，把臉輕輕地貼在他的后背上。

    “我在前邊，你自己小心點。”

    凌夏樹轉頭吩咐老狗，目光望向身側空處，瘋狂希望的猙獰臉孔從地面之下緩緩升起。

    經過了東部聯盟會場內和‘導師’的狂暴一戰，被崩碎的瘋狂希望重新聚合之后，外觀發生了一些改變，體型擴大了1/5左右，身上閃爍著起伏不定的橙紫色集成電路圖案，隱隱還有光點在電路里疾閃，雙爪也同樣變成原來的一倍半大小，邊緣布滿了不規則鋸齒，而最大的改變就是它作為眼睛的三枚晶體，從原來能清晰看出棱角的粗糙多面體樣子，變成了幾乎看不出棱面的圓潤形態。

    凌夏樹不知道它增加了什么能力，但至少物理攻擊力方面，它現在的極限數值是原來的兩倍，速度也提高了一半。

    作為b.b.d衍生出的ai，瘋狂希望不懼狩獵區里任何東西，所以凌夏樹當然地將它遙遙放在前邊，快速地接近了老狗說‘不對勁’的那塊區域，自己則謹慎地跟在后邊。

    矩陣視覺里還是一片混雜的光芒，但是借助瘋狂希望的信息共享，凌夏樹確實在那片區域里發現了一點異常有東西試圖在瘋狂希望占據的空間里展開。

    難道真的遇到了聚合體？

    凌夏樹謹慎地在距離那塊區域十幾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仔細感受著從自己ai那邊傳過來的信息。由于瘋狂希望的特性，這種占據只開始了一點點就被遏制了，所以完全看不出整體結構的樣子，但是凌夏樹多看了一會兒，忽然察覺這開頭一點點的代碼，結構有點熟悉。

    又觀察了片刻之后，凌夏樹側了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初洵美的腿，沒想到這次警戒狀態這么快就結束的少女一驚睜開雙眼，臉頰馬上離開了凌夏樹的背部，表情依然冷靜，臉色卻微微發紅。

    沒注意初洵美的神態，凌夏樹直起腰背，邁步朝瘋狂希望走去。

    “夏樹，別莽撞！”

    老狗趕緊出聲提醒，少年人血氣昂揚易做沖動決定，但這里可不是能隨意的地方。

    “沒事，那只是一個留言。”

    凌夏樹回頭露出個微笑。他剛才回憶起來那是非常典型的隱世視頻文件的‘信息頭’結構，在開頭就把編碼等信息提供出來，所以才會只展開一點點就讓他覺得熟悉。

    “留言？”

    老狗有點摸不著頭腦地重復了一遍。

    凌夏樹沒有給他多解釋，只是繼續靠近了那片區域，當他的人機界面開始把包含異常的周圍環境讀入自己運行區的時候，眾人眼前一閃，憑空出現了一個虛幻的影像。

    “你好……后……者……”

    這是個看起來很蒼白的年輕男人，影像的完整度很好，但不夠清晰，畫面破損非常少，聲音卻經常有一點缺失，“我即……死在這里……”

    “什么東西？”

    老狗盯著影像看了一會兒后，確定沒危險，這才皺著眉頭靠了過來。

    “一個死去靈魂的執念……臨死才知道家庭的寶貴，晚了。”

    凌夏樹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影像的容量很小，大意就是一個名叫魯源、本來混得不錯的編寫者被美色所迷，自不量力地進來女神狩獵區，結果悲劇了、即將死在這里。

    感到后悔的他，用最后的資源留下了這段影像，想讓后來者把他的道歉捎給他的妻子，作為報答，他給出了一串字符，只要再加上他妻子的生日，就可以作為密匙取走他留在‘豐城’節點的一些財富。

    只可惜，凌夏樹現在沒有那個時間。每一天姐姐的生命保障都在減少，他的時間只能留給兩件事情：學習編程，或者高額回報的委托。

    “記下啊，沒準哪天就遇到了。”

    老狗倒是非常樂觀，笑呵呵地把影像說的信息還有那串代碼記下來了。

    被勾起了思念的凌夏樹，一邊回憶著曾經的幸福時光，一邊習慣成自然地抓住初洵美的手，拉著她朝原本的休息點走去。影像雖然拍得傷感深刻，但在凌夏樹看來卻沒有什么感觸，畢竟這家伙是自己離開了家人進來送死的，凌夏樹卻是沒有選擇地被動成為孤兒……

    等一下。

    凌夏樹突然停住了腳步，霍然回頭。

    我忽視了一件事情……

    他松開初洵美的手，絲毫沒注意對方微紅的臉頰和詢問的眼神，快步朝儲存影像的地方跑去，年輕的臉上是一片慎重和激動。

    “夏樹？怎么，想通啦？”

    老狗看著快步跑回來的凌夏樹，齜牙開了個玩笑，“不用著急，我可以讓你抄一份嘛。”

    “對我來說，這影像本身的價值，遠遠超過他留下來的那所謂的財產。”

    凌夏樹沒有在意他的玩笑，緊緊地盯著這段影像儲存的位置，眼睛微瞇，矩陣視覺開到最高限度，試圖把這段影像的全部結構搞清楚他剛才突然醒悟過來，這段影像如果是在現世或者隱世都不稀奇，但現在它是在女神狩獵區被發現的！

    這里是矩陣的備份區域，每隔一定周期，所有的代碼都要被重新更新一次，而這份影像的主人魯源，究竟采用了什么樣的方式，避開了一次次的代碼沖洗、把影像保留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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