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拉緊大衣，盡量掩蓋自己身上的臟污和異味，小心翼翼地在酒吧狂歡的人群中穿梭，竭力不去觸碰任何一個人。

    這里的人基本上都屬于社會的最底層，比他這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好點有限，因為沒有希望沒有明天，所以行事更加肆無忌憚，流浪漢不想自己在拿到那筆錢之前出現任何其他問題。

    好在他的‘職業特征’實在是非常明顯，周圍的人雖然厭惡，卻也習以為常地直接忽略了他這里的那些‘窮人里的上等人’想要搞個什么大新聞的時候，最通常的做法是就是找個流浪漢來實施，花錢不多還不會弄臟自己的手。

    低著頭一路謹慎地穿過幾個陰暗迷離的舞池、擠進一條狹窄混亂的通道，再拐過一個彎，那個預定的‘包間’就出現在他的面前雖然從沒來過，但他早已把房間的號碼牢牢地記在了自己的心里。

    砰砰！

    小心地檢查了一下軟籠里的老鼠之后，流浪漢輕手輕腳地敲響了那扇房門，忐忑地等待著。

    咔。

    沒有聽到腳步聲，但房門自動打開了，流浪漢深吸一口氣，堆起笑容推開了房門。

    房間里沒有開燈、漆黑一片，只有外界迷離變換的光束從通道反射進來，勉強照出點房間內的景象，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看起來似乎和地下酒吧的其他房間不太一樣，沒有那些爛俗的裝潢，反而看起來像是間普通的臥室，更加‘生活化’一些。

    隱約能看到那個‘有錢人’正依靠在最內側的沙發上，沉默地注視著這里。

    “藍先生，”

    流浪漢謙卑地彎著腰，把軟籠雙手托起：“我把老鼠帶過來了。”

    “非常感謝。”

    和電話里一樣、仿佛撕扯著聲帶勉強發出來的聲音，在這漆黑的房間里響起，隨后一旁的桌面突然發出了朦朧的光輝，照亮了上面一個黑黝黝的空籠子和一個敞開的旅行包，里面裝著幾捆臟兮兮的舊鈔票。

    “老鼠放到籠子里，鈔票就是你的了。”

    ‘藍先生’撕扯般的嗓音響起，只說了這樣一句話，隨后就再次沉默起來。

    “明白，先生。”

    流浪漢此刻眼里已經完全被鈔票充滿，但長久以來聽說過的那些不知真假的‘流浪漢和雇主不得不說的故事’，讓他心里殘留了一絲清明，暗中保持著戒備，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好在，一切正常。

    當他把老鼠關進籠子、拿起那一包散發著特殊‘芳香’的鈔票，戒備著走到門口卻什么也沒發生后，一顆心才終于放回了肚子里，整個人放松下來。

    “很樂意為您效勞，藍先生。”

    流浪漢臉上笑得如同正午燦爛的陽光，帶著臟污的臉也仿佛年輕了許多，“如果還有這種事，請務必再次聯系我……不過最好這次讓我和那個家伙換換，我來放貓，讓他和老鼠一起睡，哈哈……”

    他咧著嘴，一邊快活地大笑著說俏皮話，一邊伸手去拉房門

    黑影中的‘藍先生’霍然睜開了眼睛，原本打開著的房門微微一顫，像是被人踹了一腳似的猛然自動關上了，力量之大，甚至讓門框周圍都爆出了肉眼可見的粉塵。

    “放貓的……家伙？”

    ‘藍先生’難聽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見過他？”

    “是，是的，先生”

    流浪漢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冷汗開始不斷地滲出，“我，我無聊的時候曾經過去找過，遇到過放貓的那個家伙。”

    “形容一下，他的樣子。”

    ‘藍先生’似乎還算平靜，但他那種聲音很難分辨情緒，讓人無法把準他到底什么心情。

    “呃，很普通的一個人，看起來像個上班族，穿著西裝，還喜歡戴墨鏡……”

    流浪漢努力回憶，然而‘墨鏡’這個詞剛說出口，一股沛然巨力就撲面而來，帶起他的身軀重重地撞在墻上。

    “噗！”

    猝不及防的流浪漢控制不住地噴出一縷血跡，掙扎著想要朝房門逃走，意識卻開始模糊，無法形容的奇特的感觸從全身傳來，身軀開始一陣陣模糊，隱約在臟污的衣物和黑西裝之間高速切換著

    ‘藍先生’抬起手，一道幽藍的光輝沿著流浪漢的身軀游走了一遍，又從他的腳下傳播到整個房間，沿著室內所有表面掃描了一遍之后，最終化成一道光圈把流浪漢不斷變換的身軀包裹起來，開球一樣從自動打開的房門中飛了出去。

    咔！

    房門緊隨著自動關閉，僅僅一秒鐘后，驟然又仿佛在門外受到巨力撞擊似的轟然破碎，門板變成數百片碎塊，瞬間充滿了整個室內。

    身穿西裝、臉戴墨鏡的agent收起了撞擊的姿勢，用標準的戰術動作舉起手中的槍突進室內，然而方才還充滿生活氣息的室內此刻卻完全變了模樣，俗氣的裝潢、廉價的仿冒品家具和周圍其他包間如出一轍，剛才流浪漢進入的房間仿佛只是一個從未存在過的幻影。

    “目標確認已離線，未發現鏈接端口……歷史記錄調閱申請中……申請通過，搜索進程開啟”

    黑衣人的墨鏡下亮起了藍色的條帶，光點在規律地閃爍著，低聲自言自語：

    “確認發現異常特征碼……特征碼提取完畢，發現已存在的特征碼編號……核對完畢，確認目標符合異常體編碼dn417，‘橙’級，檔案id‘藍先生’，新增記錄中……記錄編輯完畢，追緝進程結束。”

    說完這句話，他墨鏡下的光點也同時熄滅，抬起頭環視一圈之后，轉身蹲下身子，緩慢而認真地打量著和剛才房間唯一有聯系的東西隨著流浪漢一起丟出門的‘錢包’。

    通道入口光影閃動，不疾不徐地又走進來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黑衣人，一句話都沒有多說，直接就加入了分析工作中。

    ……

    地下酒吧對面，某棟古老的辦公樓頂層，剛剛還在室內的‘藍先生’，此時正目光銳利地注視著酒吧的位置，仿佛視線能透過鋼筋混凝土的墻壁、直接看到內部似的。

    只是有些沉重的喘息和隱藏在口袋里不停顫抖的手，證明了他剛才的緊急脫離并不是沒有代價。

    “人類的好奇心……永遠是個不確定的威脅。”

    嘆息一樣的女聲在他背后響起，那有著和拾音相同臉孔、卻充滿成熟風韻的未知名女神，以一個雙腿緊并、雙手交疊在小腹前的優雅姿勢現出身影，只是從偶爾會變得微微透明的皮膚來看，應該只是一個比較真實的投影。

    “想要測試agent線程的占用率，就只能用這樣的笨辦法。”

    ‘藍先生’沒有回頭，撕扯著難聽的嗓音直接開口回復了女神。

    “嗯，其實也不失為一種巧妙的間接辦法。”

    女神溫柔地笑，“當矩陣處理你那滿是‘異常代碼’的小老鼠速度變慢，這個城市的agent線程數量果然也下降了。”

    “當然。”

    ‘藍先生’簡短地回應，視線依然緊盯著下方的酒吧。

    “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么會選擇在這個時間？”

    未知名女神影像挪動了一步，和‘藍先生’并立，“為了給你制造這個機會，我可是連安武都一起瞞過了呢。”

    “因為，只有這個時間才對。”

    ‘藍先生’竭力撕扯著聲帶的嗓音帶著疲憊，身上那些深潛者的特征逐漸地遮蓋不住，開始若隱若現。

    未知名女神輕抬手指，雖然不是真身出現，但畢竟用來投影的也是她親自制作的模塊，很短時間就成功地對‘藍先生’進行了同調對沖，后者明顯地松了口氣，外表重新恢復了‘正常’。

    “只有當root的決策系統在計劃外決定進行緊急更新的時候，矩陣的數據才會在root之外進行臨時備份，”

    ‘藍先生’那僅剩一只的眼睛里似乎有光芒在閃爍，“也只有這個時侯，我才有可能在那些備份數據中搜索到關于‘她’的消息！”

    “……”

    未知名女神的臉上笑容淡去，眼神變得漠然，“你應該明白，‘她’對于矩陣來說只是材料，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就算你能找回‘她’的大腦”

    “停。”

    ‘藍先生’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未知名的女神，“……我知道你接下來要說的話，也明白這件事最有可能的結局……但也許對你來說，我們只是無數次循環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演算，而我卻永遠忘不了當她和我一起看‘海之光’時說的那句話”

    這長長的一句話似乎耗盡了他的力量，讓他暫停了片刻，微微喘息。

    “‘海之光’啊……每次矩陣進行徹底的內存清理時候，才會出現的整個源海發光的奇特景色……我也很想去看啊……”

    未知名女神低垂著目光，聲音變得更加縹緲，“所以，她到底說了什么呢？”

    “她說”

    ‘藍先生’僅存的一只眼睛里爆發出極其強烈的情感，甚至干擾了女神的同調，

    ‘xx，如果我迷失在矩陣海，請一定把我找回，因為，我真得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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