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瑞奇的物理身軀再次打開全部的主動散熱通道，以避免正處于超載狀態的邏輯模塊過熱損壞。

    在它們幾個聆聽者決定制造扇區沖突、利用矩陣的應激反應避免‘深潛者’獲得某些對它們未來的計劃極其重要的信息的時候，眾所確信的一點是，勒多夫所選擇的那臺用來沖撞的主機編號，完全是隨機從物理地址最近的幾個候選里挑選出來的。

    同樣，從凌夏樹開始‘喚醒’行動之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諸如最近一次更新提前、維修機器人被意外捕獲、凌夏樹的底層信息可能徹底暴露在root面前、引起矩陣應激、版本沖突導致區域受損、特殊唯一性文件不知所蹤等，這些事件，在數秒鐘之前，都仍然被判斷為偶然、巧合，歸類標簽都是‘孤立事件’。

    ——直到剛才那次查詢之前。

    因為帕斯卡等人表現出了超限度的操作能力，被判斷足夠對撒利仸員工產生威脅，安保協議啟動了新的‘主動對策’，詳細分析對方來源的任務自動生成后派發給了瑞奇，

    然而當它提取了更多那臺舊版本主機的信息開始分析時，卻在數據庫信息里發現了一個特殊的標注：‘已擦洗’。

    這個標簽在瑞奇的邏輯模塊里引發了劇烈的沖突，大量之前已經歸類完畢的數據和信息被這個標簽從邏輯上強烈否定，以至于必須重建一個新的邏輯關系，否則就會整體崩潰。

    “什么，問題？”

    幾乎同一時刻，凌夏樹用‘沙帕’的賬號發出了簡短的詢問。

    在其他人看來，這個三棱怪似乎只是無所事事地‘平靜’等待著自己的‘管家’處理問題，實際上隱藏在沙帕外殼內的凌夏樹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時刻監控著各種數據，一邊警惕著帕斯卡一方可能的‘斬首行動’，另一邊還要不停地調整沙帕虛擬機，防止自己在兩名女神的掃描中‘穿模’。

    這是一件極大地消耗精力的工作，因為沙帕虛擬機是一個非常不完善的、碰運氣的初級作品，運行起來錯漏百出，必須時刻監控幾乎所有的數據，而且在他目前的認知里，一旦他暴露，周圍這些人不會有一個是友方。

    特別是那個agent。

    對瑞克的計劃一無所知的凌夏樹，注意力其實至少有80%都集中在水銀三棱怪身上，利用agent的所有數據都能被‘沙帕’直接讀取的便利，時刻在戒備著對方，避免自己暴露后這個最強大的助力突然變成最兇殘敵人的可能性。

    因此化身agent的瑞奇那似乎不起眼的狀態異常反饋到了凌夏樹的意識中后，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否定，數據庫出現邏輯錯誤，正在進行重組。”

    瑞奇的核心在這個時候已經無法中斷運算，被迫將絕大多數計算力投入到數據重組工作中，只能靠底層線程的那點計算力作出有限的回復，連偽裝agent風格都放棄了，對于帕斯卡一方的警戒更是完全交給了agent自帶的智能去處理。

    開始進行重組后才發現，這項任務的工作量比預計要大很多，原本已經各歸其位的大量事件，一但把‘經歷過擦洗處理的舊版本主機并聯進入’這個條件帶入，幾乎所有事件之間的相關性都需要重新計算——因為這個因素自身根本就是一個死結：一臺被‘擦洗’過的主機，不應該能夠被再次檢索到！

    在系統的指令中，‘擦洗’，是一個比‘刪除’更加強大的數據清除指令，不但要刪掉數據，甚至還要清洗數據的儲存環境，通過反復輸入無意義的數據、徹底湮滅數據存在的任何痕跡。

    然而，對于偷工減料、以至于不得不偷偷挪用人類部分大腦作為運行空間的矩陣來說，真正的徹底清洗是做不到的，那基本就等于大面積的屠殺了，因此它采取的是折中的辦法：‘擦洗’不會針對具體的數據，但會破壞掉整臺主機文件儲存系統的目錄系統，徹底刪掉文件的索引。

    由于矩陣只能在每個人類大腦偷占一小部分區域，因此它儲存信息的時候天生就不是以單個的人類大腦為目標，而是采取‘陣列讀寫’的算法，一個文件，會同時向數十個甚至數百個大腦中各自存取一部分數據，這樣還能做到兼顧容量和速度，缺點就是記錄這些大腦位置的‘索引’異常重要，一旦丟失，基本上這個文件就變成了數百個無法追蹤的大腦里毫無意義的數據碎片、徹底找不回來了，

    因此，刪除文件的索引，矩陣也就成功完成了‘擦洗’。類似的操作一般用在發現惡性病毒、文件系統徹底崩潰、或者出現了無法遏制的蠕蟲復制等遇到嚴重問題的主機上，一旦被擦洗過，這臺主機就徹底失去所有舊的數據，等于和過去徹底斬斷了聯系。

    屬于它的人類也會被植入一段虛假的記憶——通常是某種巨大的災難，以便解釋周圍環境的徹底變化——然后重新和主機建立連接，這個過程被稱為‘重裝’。

    瑞奇在這臺被并入進來的舊版本主機上，只找到了‘擦洗’的標記，卻沒有找到‘重裝’的標記，這種情況通常只會出現在故障特別嚴重以至于已經無法修復、被徹底廢棄的主機上，這些主機此后基本只能沉默地關機、當一個替換配件供體的角色了，不會再有人類鏈入它的系統。

    于是一個嚴重的邏輯沖突就在它接收到‘擦洗’標簽后產生了：帕斯卡和珀爾歐一行人是在它們的監控中從舊版本主機轉移過來的，但是現在數據庫的信息告訴它，這臺舊版本主機中根本不可能存在人類。

    “否定，數據嚴重沖突，運算出錯。”

    新的邏輯關系難以建立，瑞奇被迫一遍遍在這里循環，硬件資源利用率很快飆升到了100%，好在它不是低級的計算器，監控硬件迅速被觸發、重新調整了它的線程權重，讓它能夠擠出一部分額外的計算力，強行控制住沖突嚴重的邏輯分析，“發現邏輯錯誤，正在嘗試更正中……”

    “傳輸，給我。”

    凌夏樹幾乎是立刻就發出了新的指令，同時暗中做好了戰斗的準備——如果agent發現的這個所謂的邏輯錯誤就是‘沙帕’的話，那就意味著一場新的戰斗的開始！

    指令剛剛下達，手腕上的光帶就驟然發出刺目的紫色光輝，本應由‘撒利仸專屬硬件’處理的大量數據潮水般向他涌來，沙帕虛擬機強行接收了不到1/4，就被發現不對的凌夏樹主動切斷了連接，即使這樣，沙帕的虛擬形象也僵硬了足足十幾秒，差點就崩潰。

    好在帕斯卡等人在剛才戰斗中消耗都不小，此時正需要時間緩解，新重啟的agent也很好地起到了威懾作用，場內幾方暫時誰都沒有進一步行動。

    不過凌夏樹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一些，從已經傳遞的部分內容來看，是某臺主機的什么問題引起了故障，和‘沙帕’沒有任何關系。

    “……肯定，數據梳理完成，新的邏輯關系已經建立，置信度達到95%。”

    現實世界，瑞奇平板的聲音在緩緩蕩漾的高溫海水中回蕩，邏輯關系梳理完畢，計算力迅速得到釋放，然而它的各項數值依然大幅偏離基準——或者可以說，‘心情’依然很差。

    我被騙了。

    這是它重新梳理數據后、置信度最高的可能性結論。從現在的結果反推，之前的各個看似孤立的偶發事件仿佛都變成了一張網上的結點，悄然無聲地牽引著它、自以為是地實現著別人的計劃，而對方卻能在最后通過一個無法追蹤的、被擦洗過的主機，徹底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跡。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在整個矩陣系統中，唯一能夠遮掩那個‘特殊唯一性’文件的，恰恰只有被‘擦洗’過、徹底破壞了文件索引的廢棄主機。

    聯系撞擊后發生的事情，目前的結果‘只是個純粹巧合’的概率，已經無限接近于零——但敵人究竟是誰？root？深潛者？……勒多夫？還是不知名的新敵人？

    瑞奇的頭部閃爍著光輝，極速的思考分析讓滾滾散熱水流再次從體內升騰。

    可能性太多，即使擁有f.i.n.d.e.r這樣的高級算法，也很難得到確信無疑的判斷……但唯一慶幸的是，這個敵人沒有估算到凌夏樹能力的超限成長，以至于留下了不該有的銜接破綻——

    瑞奇破損的頭部驟然亮起了前所未有地明亮的紫色光輝，同一時刻，凌夏樹手腕上的光帶突然一顫，隨即不由自主地瘋狂旋轉，同樣亮起了有所不同的紫色光芒：

    ‘管理員賬號琳帕向您移交本地主機控制權限……留言：務必維持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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