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道沉默了半晌,心下卻不禁有些暗暗感慨,昔日小女孩慢慢長大,對人情世故也漸漸有了自己的見解和想法,他這個爺爺,還能在她成長路上,陪伴她多少時日?
唐一道動了動有些發硬的骨頭,手中仙人竹竿一揮,向著路上那些稀稀拉拉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悲的行人指了一下,道:“你看他們快活么?”
靈蕓怔了一下,順著竹竿的方向看,卻只見得幾個蕭索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她搖頭道:“又不是他們本人,怎么會知道他們快不快活。”
唐一道收過了竹竿,回頭看著她,淡淡道:“丫頭,以你的天賦,能看懂人的往生之相,至于后生未來之定數,也只是時日的問題,可即便能推算人之福禍旦夕,你卻尚看不清一個人真正內心到底快不快活,你所能知道的,只有你自己一人。”
說到這里,這位看去仙風道骨的老人家頓了一下,目光寵溺地看了孫女兒一眼。
“傻丫頭,你只要知道自己為活著而活著,就行了,說什么為何而活,那是日后的事情,不是你這個年紀該想的,人嘛,有時候還是別想太多的好,不然會迷失了自己的。”
仰首望天,看著那悠悠蒼穹,注視許久,悠然又道:“天道昭昭,唐一道造化弄人,如此浩劫,上蒼不容,但誰又知道他日還會不會出現呢。”
靈蕓低頭沉思,半晌之后,深深呼吸,那雨中微帶甜味的空氣,面上卻仍有一絲惘然。
大黑狗抬頭,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尾巴一搖一搖輕輕動著,掃得身邊的荒草一陣晃動,無數水珠散了下來。
靈蕓摸了摸大黑狗的頭,轉頭卻看到唐一道背倚在青樹上,伸腰抬足,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爺爺,那你呢?為什么你看去總是這般快活?”
小女孩印象中,爺爺似乎從來都是這副游戲人間的模樣,似乎從來也沒有看過他為什么得失而發愁過。
沒想唐一道聽到她這個問題,呵呵一笑,撫須道:“爺爺啊,一生泄露的天機太多了,沒準哪一天就會大禍臨頭,遭了天譴,與其提心吊膽活著,還不如過好每一天,要說爺爺在這個世上還有什么放不下的,那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這個丫頭了,爺爺一生別無所求,只要能活到丫頭你長大嫁人的那一天,也就滿足啰!”
靈蕓又是感動又是羞澀,跺了跺腳,嗔怒道:“爺爺胡說什么呢,什么泄天機遭天譴,你那點本事人家還不知道么,再說才不要嫁人呢,你別想丟下靈蕓一人……”
說著說著,看到爺爺那花白的須發,蒼老的容顏,比起過往日漸佝僂的腰桿,少女不禁鼻子一酸,眼睛泛紅,幾顆淚珠霎時間就在眼眶里打轉,險些掉了下來。
唐一道呵呵一笑,沒有說話,自顧嘆了口氣,目眺遠方。
這時,夜空黑云里,一聲春雷再次響過,天上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大地肅穆,曠野上除了風聲雨聲,四下漆黑幽暗,除了遠處那個城鎮靜謐里透露著的點點火光,朦朧一片,在這個風雨夜里閃爍不停,為野外的游人指引著人煙的方向。
沉默半晌,忽聽的老人的聲音再度響起:“丫頭,答應爺爺,你以后給人看相算命,若是看出什么牽涉天機的命數,可千萬別過分泄露,凡事要給自己留下七分余地,知道了么?”
看著爺爺那罕見的凝重表情,欲言又止,終究點了點頭,只低聲靈蕓一句:“知道了。”
曾幾何時,過往時光,在緩慢走著的腳步聲中輕輕翻轉,那些陳年舊事就好像鏤刻在這里的每一處磚瓦柱石樓臺之間,在他的身邊回蕩著。
陸凌天的臉色從開始的木然,漸漸變化,曾經如冰一樣籠罩的表情悄然退去,過往的時光原來這么動人心魄,就算多年之后他竟然還是無法忘卻。
如果,如果……如果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站在這淡淡陽光照耀的走廊之間,在回廊低矮的欄桿上緩緩坐下,回雁峰和煦而溫暖的陽光照著他的臉龐,仿佛,如十年前的模樣。
……
有腳步和談話聲音,從背后遠遠傳來,走得近了,原來是回雁峰門下四弟子何遠禮與六弟子呂遠殷。兩個人并排向著這里走來,而在他們身影出現的那一刻,陸凌天已經如鬼魅一般突然消失了,山風吹過,樹枝草木一起拂動,誰也不知道他究竟隱藏在什么地方。
何遠禮和呂遠殷顯然什么都沒有發覺,兩個人低聲說話,慢慢走了過去,其中呂遠殷手上還提著一只木桶,里面盛著半桶水,旁邊搭著一塊抹布,看去似乎要去哪里清理一下的模樣。而看著他們兩個人向前走去,未幾,卻是走到了一間房門口上,呂遠殷向何遠禮聳了聳肩膀,何遠禮笑了一下,兩個人一起走了進去。
片刻之后,陸凌天的身影從回廊之外一個角落地方現身出來,目光復雜,望著前方。那兩個曾經的師兄所進去的房間,竟然是他以前還是回雁峰小弟子的時候所居住的房間?墒,那個房間不是應該已經荒廢多年了嗎,兩位師兄為什么還要進去?
陸凌天悄無聲息地飄了過去。
像是突然陷入了曾經的幻夢,他怔在門口,這個小小的庭院之中,竟然與當年的情景一模一樣,依舊還有碎石小徑,依舊還有青草綠地,甚至連那一棵小松,也還長在那里,只是這么多年來,它已經粗壯了不少了。
屋子之中傳來水聲,隨即呂遠殷與何遠禮的聲音傳了出來:‘四師兄,你倒是說說看,都這么多年了,師父為什么還要我們打掃這間屋子?這不是存心讓我受罪么!’
何遠禮笑罵道:‘臭小子,你又想偷懶了是不是,我可告訴你,師父最近為了大師兄的事情正上火呢!你可別去惹他老人家,不然師父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呂遠殷嘿嘿干笑了兩聲,道:‘師兄你又開我玩笑了,我怎么敢去惹師父。只不過小師弟都已經離開十多年了,師父卻還是吩咐我們把這里保持原樣,天天打掃,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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