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子外面的那個身影，木然而立，慢慢低下了頭。
屋子之中，何遠(yuǎn)禮沉默了一會，卻是嘆息了一聲，低聲道：‘師父雖然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談起過小師弟，但是我們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老人家心里是最疼愛小天師弟的。’
呂遠(yuǎn)殷的聲音道：‘是啊！這個我也看的出來，說實話，有時候我也很想小師弟的。但是那有什么用，小師弟他如今早就已經(jīng)變成另外一個人了，難道他還會回回雁峰，再做我們的七師弟么？……’
窗外，陸凌天的神色越發(fā)漠然，身子也挺直著，只有兩只手，握緊成拳，越握越緊。
可以回頭么？
你在時光中邁出的腳步，跨過的道路，多年之后，還記得回首遙望么？還想過回頭么？
陽光暖暖照在身上，卻仿佛置身冰窖！
何遠(yuǎn)禮與呂遠(yuǎn)殷也沉默了下去，似乎無意中提起的這個話題，連他們也覺得沉悶而無言。他們在屋子中掇弄了一陣，提著水桶走了出來，何遠(yuǎn)禮輕輕將房門掩好，看著小庭院中綠草青青，松枝搖動，雖然一片春意盎然，卻總有了幾分寂寞之意。仿佛這個房子的主人不在，連帶著這片春光也悄然失色。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與呂遠(yuǎn)殷一起離開了。
許久之后，陸凌天從那棵松樹背后，慢慢走了出來。熟悉的山風(fēng)吹在他的臉上，吹動了他的發(fā)絲。他走到房門門口，抬起右手，放在了門上。
他的動作很慢很慢，似乎手上有千鈞重壓，就連他臉上神情，似乎也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可是，那一種奇異的莫名的感覺，像是無形的力量，終于推開了這扇門！
……就像是，推開了過往歲月的一扇窗子，看到了往昔時光。
熟悉的床，熟悉的桌椅，還有墻上掛著的，多年之后看來已經(jīng)略帶枯黃顏色的道字橫幅，甚至連桌上擺著的水壺茶杯，看去也和當(dāng)年一模一樣！
有誰知道，這個簡陋樸實的房間，在夢中曾出現(xiàn)過多少次？就連這里的空氣，也仿佛有著淡淡的過往情懷。他慢慢走進屋子，走到床邊，慢慢坐下，用手輕輕撫摸床沿被褥，柔和的感覺，從掌心穿過。
唐一道微微一笑，立起身來，“咱們走吧，走了那么多天，終于見到一個城鎮(zhèn)了們連夜趕路，沒準(zhǔn)還能趕上城里客棧關(guān)門之前，爺都快要餓死了。”
“嗯。”靈蕓應(yīng)了一聲，偷偷擦掉眼邊淚花，收拾了心情，站了起來，撐起了手上的油布青傘，向爺爺走去。
大黑狗看到主人的動作，一下子跳了起來，抖了抖全身，便邁開步子，歡快地跑在爺孫倆的跟前。
幽幽古道，寂寂荒野。
夜幕穹蒼下，這一老一少，還有一只大狗。
頂一把青傘，任風(fēng)吹雨打。
依然同行。
故州城是位于中土西南交界之地的一座城池，規(guī)模并不大，但勝在交通便利，而且山青水秀，古色古香，既有南方小鎮(zhèn)煙雨霏霏的婉約，又有西方雄城巍峨盤踞的風(fēng)貌，為廣大商旅游人所喜，久而久之，也就成為了中土一個頗有名聲的重要城池。
唐一道與他孫女靈蕓連夜趕路，正趕在城門關(guān)閉之前抵到了故州城外，爺孫兩人從城門外向城內(nèi)望去，萬家燈火雖然是說不上了，但一片片星星點點的火光，仍然給這兩個頂著風(fēng)雨數(shù)個時辰的趕路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此時正是夜深人靜之時，一老一少入了城后，但見街上行人寥寥無己，城里許多門鋪都已關(guān)門，要這個時候?qū)さ靡惶幙蜅Ｍ端蓿参瘜嵅灰住?br />
唐一道和靈蕓沿著大街走了半晌，留意著身邊的環(huán)境，但也沒有見到有客棧的影子，偶爾有還未就憩的閑人，從樓臺上窗戶中探出頭來，帶著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老少兩人外加一只大狗的奇怪組合。
蕭瑟的晚風(fēng)從城外空曠的荒野上吹了過來，帶著無數(shù)冰涼的雨點，掠過城頭那些滿是歲月痕跡的城墻，吹在兩人的身上，三月雖是開春之時，但冬天的余勁還沒徹底過去，尤其在這夜雨的深夜，仍甚為的寒涼，唐一道被風(fēng)一吹，渾身一哆嗦，忽的打了個噴嚏，一條鼻涕就差沒掛在那張老臉上。
靈蕓見狀，連忙把小手兒放在爺爺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又抬頭看了看四周，皺眉道：“爺爺，你不是說以前來過這里么，怎么連間客棧都找不到。”
唐一道老臉一紅，訕訕道：“爺爺上次來這里的時候，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想到這故州的變化會這么大，連爺爺一時也不認(rèn)得路了。”
靈蕓一時啞然，苦笑道：“早知道這樣，我們還不如留在貴陽算了。”
唐一道哼了一聲，道：“你還說，要不是你非要去萬法寺看看那個臭小子，我們又怎么被妖潮困在靈音山上，還好正道爭氣，不然我們早就被那些怪物給吃了……嗯，爺爺也不是沒想過留在貴陽，但如今正是功成身退的時候了，本大仙人自然不會貪戀那些塵世虛名。”
唐一道人說到最后，撫須長嘆，正義凜然，若非那冷得通紅的鼻子，還有那條迎風(fēng)招展的長涕，還真是仙風(fēng)道骨，正氣滄桑。
少女聽到他的話，先是俏臉一紅，但聽到最后，卻是差點沒一頭栽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繞了一大通，還不是因為現(xiàn)在貴陽到處都有名門修士落腳在那里，哪里還有我們混的地方。”
唐一道被她這話嗆得的一窒，瞪了她一眼，道∶“要不是好不容易才積蓄的盤纏都讓這你死丫頭大發(fā)善心都發(fā)給了那些沿路的落難人，爺爺一把年紀(jì)至于到處跑么！”
靈蕓見爺爺氣呼呼的樣子，吐了吐舌頭，嘟嘴道：“好啦好啦，大仙人別怒了，我們還是快找個客棧先吧。”
唐一道白了靈蕓一眼，不去理她，但片刻后面上卻忍不住得意起來，“好在老夫早算到今日一著，當(dāng)年來此地的時候結(jié)下了不少善緣，爺爺記得前面就有一家開了上百年的老字號客棧，肯定沒有遷址，想當(dāng)年老夫還給那掌柜算了一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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