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凌天身軀大震,片刻之間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但到了最后,他仍舊是一咬牙關(guān),道:“是!”
宋遠(yuǎn)知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望著陸凌天,似在出神。然而在她目光之下,陸凌天面上的神情劇烈變幻,猶如煎熬一般,半晌之后,他才低聲道:“那……張思琪她,她其實是為了救我,不,是我……”忽地,他面上神情一肅,跪伏在地,低聲道:“大師兄,千錯萬錯都是弟子的錯,那張思琪她……”
宋遠(yuǎn)知嘆了口氣,道:“我記得幻仙門中弟子,這些年來,你不是和她最是要好嗎,就算你入了魔道,聽說她仍是對你掛念不已,為了你幾次逆了幻月師叔的意思,更是回絕了火云閣曹廣崇閣主的提親,不是嗎?”
陸凌天跪伏在地,心中亂成一團(tuán),腹中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當(dāng)曰那場大變之晚,雖然他明知張思琪多半是為了救他才不得不出手,然而幻玄終究是養(yǎng)育他長大成人的恩師,更是他一生敬愛之人,而就是在他眼前,那一把冰清神劍生生貫穿了恩師的胸膛……之后,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在深心痛楚之時,將張思琪拒之千里之外。
南疆動.亂之后,曾有的短暫擁抱,卻在這造化弄人之下,鴻溝更深更巨,真不知蒼天為何這般殘忍了!
此番在宋遠(yuǎn)知面前,雖然陸凌天曾有過如此復(fù)雜心態(tài),卻不能坐視宋遠(yuǎn)知對張思琪有所誤會。然而他更深深明白。
陸凌天怔怔無言,竟不知說什么才好了。
事實如刀鋒般尖銳無情,每一個接近的人,似乎都要被它所傷害!
只是此刻宋遠(yuǎn)知的面色,卻沒有陸凌天想像的那般決絕,相反地,在最初的悲傷過后,他面上卻慢慢有了思索之色。片刻之后,宋遠(yuǎn)知對陸凌天道:“我記得剛才你說過,師父臨終之前,神志曾短暫回復(fù),認(rèn)出了你,是嗎?”
陸凌天點了點頭,道:“是。”
宋遠(yuǎn)知道:“那他可對你說了什么話?”
陸凌天凝神思索了片刻,低聲道:“師父醒來之后,對我說了兩句話。”
宋遠(yuǎn)知追問道:“他說了什么?”
陸凌天道:“師父說的第一句比較怪,只是重復(fù)地說了三個字:不怪她、不怪她。第二句是交代弟子,在師父過世之后,將他老人家的遺體帶回回雁峰交給大師兄,并轉(zhuǎn)告大師兄……”
宋遠(yuǎn)知面色一變,道:“他要你對我說什么?”
陸凌天低聲道:“師父臨終的時候要弟子轉(zhuǎn)告大師兄,請大師兄節(jié)哀,不要……不要做傻事。”
宋遠(yuǎn)知怔怔無言,眼眶中淚光盈盈,身子晃了又晃,看去全身無力,搖搖欲墜,已是傷心欲絕的模樣。陸凌天心中痛楚擔(dān)憂,卻又不敢上前,只能跪伏在地,叩頭道:“大師兄節(jié)哀!”
半晌之后,才聽到宋遠(yuǎn)知略微平靜下來的聲音,低低道:“我沒事了,你起來吧。”
陸凌天這才站了起來,抬頭看去,宋遠(yuǎn)知的臉色已是平靜了下來,但眼中傷心之色,仍是顯而易見。
華廉堂中,又是一片沉寂,陸凌天默默向著旁邊鐵鍋中添了幾張紙錢,這時,宋遠(yuǎn)知忽然開口道:“你心里是不是也對張思琪出手殺了師父,有所不滿和怨恨?”
陸凌天吃了一驚,不知大師兄問的這一句究竟是何意思,一時答不出來。但宋遠(yuǎn)知乃是聰明至極的人物,加上世事早已看穿,只看可陸凌天面上的神情,便已大半了然于胸。
他淡淡地道:“你知不知道,師父臨終前還要對你說的‘不怪她’三字,是什么意思?”
陸凌天一怔,道:“什么?”
宋遠(yuǎn)知微微苦笑,道:“如我所料不錯,只怕師父他是心甘情愿要那位張思琪陸姑娘殺他的。”
陸凌天大吃一驚,道:“大師兄,您這話……”
宋遠(yuǎn)知長嘆一聲,道:“罷了。往事不堪回首,卻終究揮散不去,我們上一代的秘密,總不能牽扯你們這些小輩了。”他默默回頭,看著幻玄,只見幻玄臉上安詳平和,看去像睡著了一般,他低低地道:“師父,你也一定是想讓我把那個秘密,告訴他的吧……”
昆侖山,紫蓋峰。
山峰吹過了青翠竹林,帶起了陣陣竹濤,在空谷幽林中回蕩著。
淑敏抬頭看了看天空,只見天際萬里無云,蔚藍(lán)一片,看去似乎有種透明的感覺,她深深吸了扣氣,心情也好了些,不過她的腳步并沒有慢下來,穿過了竹林小徑,很快的她便看到了師傅幻月大師靜修的那間小小竹舍。
她走到門口,在門扉上輕輕敲了敲,道:“師父,我回來了。”
幻月大師的聲音傳了出來,道:“是敏兒么,進(jìn)來吧!“
淑敏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竹舍不大,進(jìn)門之后她便望見幻月大師盤膝坐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她走到一旁,道:“師父。“
幻月大師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見只有她只身一人,道:“怎么,沒找到人?”
淑敏點了點頭,道:“是,我今曰去過兩次張師妹的住處了,可她都不在,朝其他姐妹聞過,卻也無人看見她的蹤影。莫不是她有事下山去了?”
幻月大師面無表情,道:“思琪向來知道輕重,若下山必定會知會我一聲,你們找不到她,多半是…”她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轉(zhuǎn)了話題,對淑敏道:”既然找不到她,那就算了吧,反正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你下去自行修行功課去吧!”
淑敏點了點頭,應(yīng)了一聲,然后向幻月大師行了一禮,隨后走了出去,臨走是還輕輕的將竹舍的門扉關(guān)好了。
待屋外淑敏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消失之后,幻月大師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才慢慢浮起了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許久,她低低地嘆了口氣。
光線從竹舍的窗口照了進(jìn)來,將這間精致而簡樸的竹舍照的透亮,幻月大師默默下了竹榻,走到門前,拉開門走了出去,留下了一片靜寂在這小小的空間中。
望月臺是紫蓋峰上的極僻靜處,每到夜色晴朗明月當(dāng)空的時候,這里的景色便十分動人,傳說月圓之夜,月華如誰,經(jīng)由這望月臺白石折射之后,足可以輝映紫蓋峰整座山脈,實已是人間奇景,也是昆侖山上有名的景色之一。
這過往十年中,張思琪便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此對月舞劍,幻月大師乃是自小養(yǎng)育張思琪長大的恩師,如師亦如母,便無人比她更了解張思琪的心思了。當(dāng)下聽說文敏朝不到張思琪,她略一思索之后,便料到了張思琪多半來了這僻靜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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