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被推拒為總干事長了，不錯。”橫濱中華街從凌晨開始就很喧鬧，到了早上就更吵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比較安靜的角落，林田海此事就坐在招福門餐館二樓一間包廂的大團桌上首，專心致志地對付著盤子的鳳爪。

    “都是您的提攜。”秋田真次沒有吃，只是安靜地在對面坐著，等待這個男人結束早餐。

    “怎么，你這是在向我抱怨？”林田海放下筷子，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對面，哪怕出來吃早餐他也穿著得體的禮服，只不過沒人會認為他活得很精致，只能從他對自己的嚴格與苛刻中感受到無窮的壓力。

    “不敢。”一個前任的內閣大臣，現任的參議院議員，說弄死就弄死了，態度好像不過是隨手打死了路邊的野狗，面對這個男人時秋田真次除了恐懼感受其他任何情緒。然而他并不后悔，只要能為烏丸茂也復仇，能讓哥哥在地底安眠，就算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他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林田海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接過渡邊小池遞來的手杖，撐著自己站了起來。窗外是熱鬧非凡的中華街，不過他并沒有什么興趣進行觀光，“陪我去旁邊轉轉吧。”

    “好的。”秋田真次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可能。

    “這個山下公園，你作為尼本人應該比我更清楚它的歷史吧？”山下公園就在橫濱的中華街東面，僅隔著兩條寬闊大路，走過來不過就是三五分鐘的事情。此時并非旅游旺季，時間也還有些早，所以舉目望去看不到多少人。

    “我知道，這座公園建于關東大地震之后，是用重建時清理出來的房屋瓦礫和建筑廢料填海造陸建成的。”那場尼本歷史上最為狂暴的大地震，可說是尼本百年來病態發展歷程的根由，當時神奈川到東京都延岸幾乎全毀壞，為了轉移仇恨維護統治，整個尼本上層都陷入了瘋狂。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林田海露出了追憶的神色，就近在一處長椅上坐了下來，而其他人當然是不敢跟著坐下的，只是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同時讓開相當大的空間，好方便他看向前方的大海。

    “希臘哲人蘇格拉底帶著一群學生到處游歷，終于在一處曠野停留下來，他問自己的學生：‘你們跟隨我有不短的時間了，個個都已經是飽學之士，在你們畢業之前我要布置最后一道問題。你們要在接下來的一年里，想出最好的除草方式，等一年之后我們再到這里來討論誰的方法最好。’”林田海笑著看向秋田真次，期待著他的回答，“秋田，你覺得什么樣的方法除草最有效？”

    秋田真次從小在城市長大，偶爾跟父母回老家也沒做過農活，因為他上面還有個更成熟更強者的哥哥，只知道農家一般都是用除草劑來除草的。抿著嘴吧想了一會兒，他才憋出了自己都不確定的答案：“連根拔起？”

    “一年之后，學生們再次來到了之前的地點，他們并沒有看到自己的老師蘇格拉底，只發現當初的曠野已經變成了一片麥田。”林田海說的故事，在宗國幾乎人人都知道，因為它就寫在初中的教材里，但真正理解它的人卻并沒有多少，尼本這邊奉行快樂教育，非精英教育的孩子恐怕連蘇格拉底是誰都不知道，“你明白了嗎？”

    秋田真次雖然大學肄業，卻是憑真本事通過的入學考試，很快就明白了林會長這是在點醒他，安排他到西城會里做事的真正用意。曾經的西城會和名下的附屬勢力，就像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原，而他進入其中不是來同流合污成為又一棵雜草的，肩負的是播撒種子，將其改造成麥田的使命，“我明白了。”

    做掉三井邊雄這個幕后的黑手，成功為烏丸茂也報仇之后，秋田真次就一直過得非常迷茫，他并不想做后來那些事情，卻如同上好了發條的玩偶一樣只能邁著蹣跚的步子不斷向前。“最后還是成為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這句話完美地貼合了他的心境，因為哥哥的死，他一直都非常痛恨極道，可最終自己卻身不由己地成了極道的一份子。

    為了擺脫自己的命運，秋田真次并不是沒想過走極端，擔心連累了父母才一直未曾付諸行動，即便如此他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酗酒、暴力、濫情的深淵。本以為自己會越來越不像自己，最終成為另外一個人，卻忽然被林大會長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徹底地清醒了過來。他現在應該為了讓后來者別重復他身上的悲劇而奮斗，怎么能意志消沉地墮落下去呢。如今所處的位置正適合他去實現這一點。

    “哲學這個詞的詞根為Philo，在古希臘語里是愛的意思，而后面的Soph才是智慧的意思，現在的很多所謂的專家學者都忘記了這一點，只想著從那些哲學家留下的典籍中尋找只會，卻對更加寶貴的東西視而不見。”林田海站起來，拍了拍秋田真次的肩膀，然后向其他人示意了一下往來時的方向去了。

    秋田真次站在原地，久久無言。

    “會長，您怎么懂的這么多？”渡邊小池抓耳撓腮略顯迷惑，他高中還沒畢業就上街混事兒了，雖然一直都很好學，但學的卻是那些能夠幫自己活得更安全更舒適的東西，哪怕上京之后天天去夜校周末找家教，收獲到的知識也非常有限。

    林田海心說你這不是他么的廢話么，自己怎么說都是名校畢業的博士，據說得到諾貝爾獎提名的人，懂得不多才叫人笑掉大牙。當然，在下屬面前他不用自夸，“不是我懂的多，而是你懂的太少，平時少給我鬼混喝酒打游戲，有空就去多看幾本是。”

    “嗨咿，我明白了。”渡邊小池心虛地低下頭，有美女家教講解他還能聽進去一些，自己看的話只會覺得頭昏腦漲想睡覺，可會長瞪著自己他只能小雞啄米似得不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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