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綜合醫院的門口格外破敗，門庭之外，原本的觀賞草坪如今已經長高至能夠沒過半只小腿。
四周安寧靜謐。
門診部的玻璃門已經被全數暴力撞裂，門框之上銹跡斑斑，讓人無從分辨那是血液，還是鐵銹。
用于照亮的路燈過半倒地，掛在門口大型鋁合金制的“門診部”標牌上也攀附了不少藤蔓。但是它藤蔓的掩映之中，在陽光下，仍然折射出閃耀的光芒。
原本半人高的灌木叢現在也長得郁郁蔥蔥，像是一個小型的森林。
從卡車停下到熄火，我都沒有看見任何的喪尸。
除了過于破敗，這個醫院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危機存在。
這里看上去就和末世之前，我曾經去拜訪過的無數廢墟一樣。
無人問津，卻被自然和時間自如打磨，是糅合了自然和人工雙重力量的美麗景致。
廢墟美嗎？
美。
在和平年代的廢墟很美。我曾經花了無數個日夜，徒步去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就是為了這樣的美景。
不過，我也知道，此時的廢墟，已經不是當初美麗的廢墟了。
這片廢墟……是軍區尚未派小隊進行清掃的區域。
周遭由無人機勘察過，并不存在巢穴。
但是，即便沒有巢穴在周遭，這里仍然是屬于危險等級為E級的區域，存在探索危險。
雖然，肉眼上看起來歲月靜好。
實際上，我們小隊的人都閱讀過軍區下發的偵查報告，報告中紅外喪尸計數，單在眼前這一個醫院中、這一個草坪下，就存在四百七十四只喪尸。
此時看上去格外平靜，不過是他們都進入了“休眠”的狀態。
研究所沒有給出喪尸為何會休眠的解釋。
但是，我們都知道，我們和喪尸不死不休。
因為，我們對這個醫院中的醫療物資，志在必得。
“隊長。”
我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年輕人，想要確認下一步的行動。
這是我和蘇任隊長的第三次合作。
也是我第三次見到這個年輕人。
他沒有看我，只是拿著對講機，道：“PX1準備就緒。”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對講機中接連響起了其他隊友的聲音。
“PX2準備就緒……”
“PX3準備就緒……”
我緊張的心，也在這一聲聲報備聲中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們是羊城軍區搜尋物資端州市醫用物資三隊，是軍區派遣到端州市搜尋醫療物資的一支隊伍。
蘇任是我們的隊長。
原本的隊長，據說應該是同隊的前特種兵許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位老兵堅決地將這一職責交了這個年輕小伙。
在第一次合作的時候，不妨直說，我有些擔心，畢竟蘇任，作為一隊之長來說，太年輕，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而且，還不是能力者。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曾經是軍人又是能力者的許斌可靠。
我很擔心他是否能夠起到的作用。
然而，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雖然蘇任隊長年輕，他的實力卻出人意料，沒有人能夠想到他懷里面抱著的古樸寶劍能夠有這么大的效用。也沒有人能夠想到，他竟然能夠用幾張符紙創造這么多的奇跡。
自他和許斌加入以來，我們小隊從未出現過傷亡。
這是難以想象的。
以往我們醫療物資搜尋小組，作為重要的物資搜集小隊，我們以往的行動中，并不缺少自然系能力者。
“按照原計劃行動。”他對著對講機說道。
語畢，他轉過頭來，沒有意外地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面沒有光，像一灘深不見底的水。
缺乏情緒，毫無波瀾。
在末世之后，這樣的眼睛我看過了太多。
在這個該死的時候，這樣的眼睛，這樣的神色，實在是太過常見了。
我已經走出來了，所以本想尋個機會安慰他，和他說說我的經驗。
但他沒有給過我機會。
此時，當他看見我看他之后，他仍舊朝我點了點頭。
他簡單地道：“鎖好門。等我信號。”
“好。”我點頭。
我明白。
我在接下來的這場戰役里面，能夠做到的就是不添亂。
這一次來端州的卡車只有四輛，除了四個卡車司機之外，還有一個自然系能力者，三個力量系能力者，四個特種兵和一個軍醫。
目的就是盡可能地多帶些藥回去。
那是救命藥。
-
看著眼前緊閉的倉庫大門，我忍不住再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時針和分針走的太慢了！
不是已經開始清點物資了嗎？其他兩組只清點了二十分鐘。
怎么三組清點要這么慢？
現在都過去了一個小時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本來想催一下旁邊的引導員去問問看倉庫那邊是怎么回事，但是，想了想之后我還是閉上了嘴。
清點久一些也是好事。
這就說明這一次收獲的醫療物資不少，或許帶回來了很多的藥。
想到這里，我就冷靜了一點。
端州醫用物資三隊比其他兩隊回來的時間都要晚得多。
他們還沒有報告任何的受傷。
端州一隊和二隊回來就有人進隔離室了……
我要冷靜！我告訴自己！
“還要多久？”
我轉頭問一旁的引導員，補充道：“我不是在催，我只是想要知道進度。”
引導員聽見我的話，居然苦笑道：“辛醫生，這是您第三次問我了。我也很想告訴您，但是您也知道，我們根本無能為力。”
“交接艙門，需要另一側的隊長和清點人員確認了物資的情況之后，艙門才能夠打開。”
“什么時候打開艙門交接，是另一邊說了算。”
“畢竟是涉及到明日券的發放，所有人都很謹慎。”
引導員說著眾所周知的廢話。
好笑。
這些事情我會不知道嗎？
搜尋醫療物資能夠兌換的明日券點數，還參考了我的意見！
“咔噠——”
“咚咚——”
“咔嚓——”
引導員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原本緊閉著的門就開始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我忍不住站了起來。
心里默數著鎖的數量。
不得不說，雖然多重鎖保證了內部人的安全，但還是麻煩的要死！太慢了！！
一道……兩道……三道……
來了！
“吱呀——”
門被緩緩推開。
登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夾雜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鋪面而來。
一個人影也闖進了我的視線。
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因為進來的，是一個血人。
防護服已經看不大出原本的顏色，上面是滿目的猩紅。
這個人的頭發都黏上了血水，粘在了臉上。護目鏡上、口罩上也有血液噴濺的痕跡。
我說不出話。
眼前這個人！！這簡直像是從血海里面爬出來的！！
若不是上報說無人傷亡，光是看到眼前這個人的樣子我就想把他拉進急救室里面檢查一遍！！！
無人員傷亡？！
連隊長都這個這個樣子了，這個隊伍沒有人受傷？！！
“辛醫生是嗎？麻煩你簽下字。”這個人道。
他的語氣很穩，甚至沒有喘氣。聲音聽起來也非常地清朗和年輕。
他邊說著遞來了一張表格。
他的手似乎已經清洗過，上面只有一些血液的痕跡。手的骨骼也是年輕人的模樣。
聽到他說話還算清晰，我才稍微放下了心。
我看向了表格，第一面上，是十幾個簽名。
這個表我見過無數次了。
我當然知道，在報備表的第一頁上，會有經辦人員的簽名。
第一欄，是隊長、搜尋隊員、軍醫的簽名。第二欄是確認物資清點的工作人員的簽名。后面空著的兩欄，將會是代接收人，我的簽名，和醫療院最終清點人的簽名。
我看見了隊長的名字。
字不太好看，但是卻很好辨認。
蘇任。
……這個名字。
我記得。
不是因為這個名字帶領的小隊相當有名。也不是因為他帶領的隊伍都沒有人員的傷亡，而且每次運送回來的物資量最大。
不是因為他進入羊城軍區搜尋隊不到十天就已經出了五次搜尋任務。
而是，他進入羊城警備區的體檢是我主持的。
我還記得，剛接到他們這一行人的時候的狀態。
他的隊友許斌和冰冶還算正常。
他卻并不是太好。
雖然沒有人和我說明發生了什么。
但這對我來說，顯而易見。
這樣的狀態，不僅在末日，在和平年代，在手術室外，我也見過太多這樣的表情。
不過，那是七天之前。
現在呢？他走出來了嗎？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垂著眼睛看表格的樣子。
汗液、血液、塵埃和污漬，在他的臉上落下了一道道痕跡。
看不見。
看不見他的樣子。
……我甩了甩腦袋，連忙把想法都甩了出去。
現在可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我翻開了他遞給我的表格。
足足五頁。
上面手寫著的藥品清單……幾乎有我們開出的清單上的百分之六十五……
越看我越是心驚。
都是緊缺的藥……
這……
他和他的小隊，到底找了多少醫院？
我再次，忍不住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也在注意著我這邊的情況，他問道：“辛醫生，是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我道，并飛速地在表格上簽下了我的名字。然后，收下了表格。
“好的。謝謝醫生。”他點頭，轉身便離去。
“等等！”我叫道。
“什么事？”他當即就轉過了身來，非常禮貌地問道。
這一次我看見了他的眼睛。
終于確認了，我沒有看錯。
那雙眼睛里有著難掩的疲憊，卻也有一絲無法忽視的光。
很微弱。但很努力。
“……”我把原本勸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已經在走出來了。
“辛苦了，注意休息。”我鄭重地說道，“謝謝。你的工作將會拯救很多人。”
他愣怔了一下，像是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好。”我聽見他道。
眼里也有了一絲欣慰。
看到他的這副神情，我也不那么擔心他了。
他已經在重新校準自己的軌道。
“那就好。”我聽見自己說道。
-
嘗試了一個新的角度。
所以更新有點慢了，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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