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過勞累的緣故，劉承祐這一覺，睡得只感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昏昏沉沉睜開眼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真的已經(jīng)到深夜了。只不過，透過帳頂?shù)目障犊梢钥吹剑箍罩袘覓斓哪禽啅澰率值孛髁粒|縷清輝伴著星光灑下，周邊一片靜謐。
身體間仍舊滿是困倦，大腦一時空白，只欲再倒地而眠。同樣是熬夜，這一回，可比此前羊頭山一役，要辛苦得多，僅身體與精神的壓力，便不是一個量級。
劉承祐此時的狀態(tài)，有點像前世，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周五約著同學網(wǎng)吧五連坐通宵，天亮了吃頓早餐，回宿舍再戰(zhàn)至午后，爾后躺尸到周日的那種感覺。只是，此時的狀態(tài)，自然還要差不少。
緩了一會兒，回了神，深呼吸幾口，抑制著閉眼再睡的**，劉承祐起身，朝帳外吆喝一聲：“來人！”
“殿下。”一名親兵隊長入內(nèi)。
“什么時辰了？”腦袋發(fā)昏，隱隱生疼，掌心按在額頭上揉了揉，劉承祐問道。
“已過亥時。”隊長答道。
劉承祐微慍：“孤不是交代過，黃昏時分便叫醒我嗎？”
隊長埋下了頭。見其狀，劉承祐：“李崇矩呢？”
“李都頭他”隊長有些遲疑：“在帳外。”
雙目中閃過一絲疑惑，劉承祐穿好鞋子起身，走出帳外，只見，李崇矩正垂著頭，跪在那兒。
“你這是何故？”劉承祐問。
聞聲，李崇矩抬頭，那張老實的面孔上盡是疲倦，低著嗓子答道：“請殿下治罪！”
抬指揉了揉發(fā)脹的眼睛，劉承祐好整以暇：“哦？你，何罪之有啊？”
“昨夜戰(zhàn)場抗令，今夜又自作主張，違背殿下吩咐”
“如你所說，你犯的可都是死罪，你覺得，孤當如何處置啊？”劉承祐嘴角扯了扯，說道。
聞言，李崇矩有點局促地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方甕聲道：“無論殿下如何知罪，卑職必無怨言。”
又審視了李崇矩一會兒，劉承祐似乎有點不耐煩地對他擺了擺手：“你若心中難安，自己找郭榮，由他評斷論罪處罰。唔至于現(xiàn)在，你也別跪著的，孤再給你一個任務(wù)。”
“請殿下吩咐。”李崇矩一臉鄭重。
動了動手指，劉承祐說：“去找人，給我弄點吃的，我腹中饑餓！”
先是有些呆，隨后李崇矩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了聲是，扭身去了。望著其背影，略顯蹣跚，看起來跪了不短的時間。
劉承祐這才將注意力放到周邊，營地已然十分龐大，龍棲、晉、燕、官、民，各路人馬都齊聚而來，郭榮、向訓等人將一切安排得很不錯，井然有序的，人雖雜，卻沒什么亂象。防御也沒有落下，營柵鹿砦設(shè)置地很有章法，巡邏的士卒也沒有松懈的樣子。
劉承祐所處，基本在整座營地的中間位置，各州轉(zhuǎn)悠檢視了一圈，躺倒在一架堆著茅草的車上，望著夜空，此時心頭竟有些空蕩蕩的。
腦中不由自主地重現(xiàn)此次大戰(zhàn)前后，怎么想，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忽地，一陣風自東南面卷地而來，已然有些油膩的頭發(fā)被撩動起來，感受著風的吹拂，劉承祐忽地腦袋一清。
心中生出些惡趣味。昨夜大戰(zhàn)，雖沒有隕石降落，墜于敵營，但是，那場猛烈的夏風，還是有些說法的。自己，勉強算得上，風魔導吧
順著風勢朝西北望去，那是一大片茂密的樹林，隔得雖遠，卻能清晰地聽見風過時的沙沙作響，另有夏蟲長鳴。
那，應(yīng)該就是“殺胡林”吧。
劉承祐心中這樣想到，同時暗下決定，明日便命人立個碑。順便，再尋一晉臣以此戰(zhàn)寫一篇碑文，刻上去。
等劉承祐回到軍帳之時，飯菜已然準備好，且已涼了。不過，腹中饑餓，他也不是挑剔的人，顧不得那些許，狼吞虎咽以充饑。在擦嘴的時候，抹過下巴，感受著那麻麻癢癢的感覺，劉承祐才發(fā)現(xiàn)，在這一日兩夜間，胡茬竟然瘋長。
吃飽喝足，劉承祐開始擾人清夢了，命人將龍棲軍軍級以上的軍官以及兩名馬軍指揮召來，進行戰(zhàn)后總結(jié)。
老面孔，一下子少了兩個，第二軍指揮使孫立還在昏迷之中，這么久了，還吊著一條命，應(yīng)該有可能恢復(fù)過來。
所幸，張彥威、郭榮、向訓、馬全義、慕容延釗這幾人還在。
“遼軍的情況如何了？”劉承祐先問歸來的韓通。
“遼軍退至真定，收攏敗兵整頓。”韓通回答道：“殿下，真定距離欒城不過五十余里，一旦其整軍完畢，恐其會南來復(fù)仇啊！”
“崩潰的士氣，哪里是那么容易恢復(fù)的。”劉承祐說：“不過，卻也不得不防，加強警戒，派人給我死死地盯著真定城！”
“是！”
劉承祐眼下，還真不懼遼軍復(fù)來，至少不怕，真定的遼軍。
略作沉吟，劉承祐掃視一圈，開口道：“說說吧，戰(zhàn)損如何？戰(zhàn)果如何？”
聞問，向訓呈給劉承祐一本簿子，大概的情況，基本都統(tǒng)計出來了。劉承祐一面翻閱著，一面聽著其口述。
龍棲軍的死傷，只能用慘重來形容了。戰(zhàn)前八千將士，戰(zhàn)后歸建者不過五千來人，且半數(shù)都帶著輕重不等的上，營中陸續(xù)有傷重而亡者。剩下的，盡數(shù)沒于戰(zhàn)陣之中，不是陣亡，就是失蹤，尸體根本難以全部尋回。
軍官的損失也不小，兩個軍指揮一死一傷，下一級的營指揮沒了三分之一，更下面的都、隊軍官則更多了。第二、三兩軍，干脆有些都、隊，無一人活著歸來
伴著向訓的敘述聲，帳中的幾名將領(lǐng)，都不由面露黯然，氣氛漸漸沉悶。
對戰(zhàn)損，劉承祐心里實則有些數(shù)的，強顏釋然，說：“付出的代價再大，終究是賭贏了，我們是勝利者。將士們浴血廝殺，他們的血沒有白流。”
對欒城一戰(zhàn)，劉承祐基本可以想象，日后的史書中會怎么形容，大抵會夾雜著“以寡敵眾”、“奠基之戰(zhàn)”、“戰(zhàn)略性勝利”、“歷史轉(zhuǎn)折”諸如此類的短語。
不提其他暫且看不到的影響，比起豐碩的戰(zhàn)果，龍棲軍的戰(zhàn)損，卻又微不足道了。
確切的數(shù)字，出去燕兵，遼兵中的契丹、奚人等胡族士兵等十一萬余，有半數(shù)都留在了此地，死在亂戰(zhàn)之中。俘獲戰(zhàn)馬近兩萬匹，牛羊牲畜數(shù)萬，軍械數(shù)以十萬計，財貨更是不計其數(shù)
先后得晉兵、燕兵的降服。
當然，燕兵死傷很嚴重，近半；晉軍降卒生存者不足一萬；至于那些百姓、民壯，就更慘烈了。洨水之畔的尸身，必是十萬往上，可謂慘烈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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