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德使、壽陽郡公李少游于武德司衙堂大發(fā)其威之時，邢國公府，后宅書房，郭威從張永德嘴里得知了，天子探監(jiān)郭榮的情況。
慢慢地眨動著眼睛，一副思忖的模樣，郭威老眼之中，看不出什么波瀾，甚是平靜。
“婦翁，看陛下之意，并沒有嚴(yán)辦榮哥的意思，做出那番嚴(yán)厲姿態(tài)，想來只是為了給外界一個交代。用不了多久，榮哥便可出獄，前往徐州任職了。”看著郭威，張永德繼續(xù)說道。
“唔......”郭威輕應(yīng)了聲，仍在考慮著什么。
張永德雖算不絕頂聰明的人，但素質(zhì)也算高了，見狀，不由問道：“小婿的考慮，是否有不妥之處？”
緩緩偏過頭，看著這個器宇軒昂的女婿，郭威面容舒展開來，淡淡笑道：“你看得并沒錯，你妻兄擅殺濮州刺史，雖顯魯莽，但其本是該死之人，區(qū)區(qū)一個張建雄，豈能讓我兒陪命？以天子的英明，他心里，凡事都有所衡量的。”
“不過，經(jīng)此一番挫折，對郭榮也算是一種磨礪，別看他平日謹(jǐn)慎篤厚，但其剛直烈性卻是深到骨子里的。過剛易折，此番過后，想來他也當(dāng)明白這個道理。”
說完，又看著張永德，叮囑道：“你也當(dāng)牢記，日后在大內(nèi)當(dāng)差，不可招搖張揚(yáng)，謙遜做人，沉穩(wěn)做事！”
“謹(jǐn)記婦翁教誨！”張永德本就算是好相處的人，對郭威更是敬重恭順。
“重進(jìn)那邊，也將老夫的囑咐轉(zhuǎn)告與他，他的性子......”郭威說到一半，一撫額，搖頭道：“罷了，你們的話，他哪里聽得進(jìn)，找機(jī)會我親自交待！”
輕輕地嘆了口氣，郭威語氣明顯放松不少，道：“然而此次，對我郭家而言，未必是件壞事！”
“為何？”張永德略帶好奇。
“這幾年，郭家昌盛，全族吃國家俸祿的有數(shù)十人，軍中、朝堂的舊部、故吏，也是不少，勢力龐大。而今老臣逐漸凋零，只有我郭家仍舊屹立，太過扎眼了。而天子......”
郭威說著，明顯帶有唏噓了：“如此一場風(fēng)波，正好降緩解一下那些小人們的嫉妒之心。也看清了，哪些是倚權(quán)傍勢之人，哪些值得一交，哪些可以信賴，倒是一大收獲。”
“人得知足惜福！前車之鑒，后車之師，否則我只怕蘇、楊等元臣的結(jié)局，就是我家的下場啊！”
郭威的話，把張永德嚇了一跳，那張俊偉的面龐，帶著少許的遲疑：“不至于此吧，天子目光如炬，識得忠奸。而且，小婿觀陛下對婦翁與榮哥，還是十分器重與維護(hù)的，對小婿，也十分厚待......”
看張永德的反應(yīng)，郭威或許想嘆一句你太年輕，不過更加感慨，潛移默化之間，天子已然如此得人心。
嘴里則向張永德表示認(rèn)同：“你說的不錯，天子仍舊器重我郭氏，但正因為如此，才應(yīng)當(dāng)善省己身，勿負(fù)君恩。”
若是劉承祐知道郭威與張永德的對話，恐怕就要嘆一句：郭威，不是大忠，便是大奸。然后，繼續(xù)用防兼行。
張永德點了點頭，不過郭威一番話，還是讓他心里打了個突，想了想，忍不住問道：“婦翁，陛下探視完榮哥的情況，我便來郭府探望，若是陛下知道了，是否會作他想？”
聞問，郭威輕捋須，目光中流露出“孺子可教”的意味，溫聲反問道：“你可有想過，天子何以特地讓你陪他去探監(jiān)，結(jié)束后又允你之假？”
張永德微微吸了口氣，略微不確定地說：“陛下是刻意，讓小婿將榮哥的情況告知婦翁？”
郭威點了下頭，給了他一個確定的反饋，低聲呢喃道：“陛下這是向我表明態(tài)度，以安我心吶！”
又幾經(jīng)考慮，郭威一副做出了重大決定的樣子，暫時沒有理會張永德，低頭提筆在一份奏冊書寫著，一蹴而就，用自己的印，裝好，交給張永德吩咐道：“你再進(jìn)宮，替我將此奏書交與陛下！”
“是！”張永德前接過，應(yīng)命的同時，按捺不住好奇：“婦翁，這是？”
郭威也沒有故作神秘以隱瞞，道：“我的致仕陳情罷了。”
輕描淡寫一句話，讓張永德大感愕然。
......
翌日稍晚些的時候，劉承祐收到了進(jìn)宮當(dāng)值的張永德轉(zhuǎn)呈的郭威奏疏。
劉承祐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完全沒有前一日的怒不可遏，看完郭威的辭呈，很是詫異，稍作思量，嘴角微微勾起。
看著躬身候在殿中的張永德，劉承祐直接道：“郭卿乃兩朝元老，社稷重臣，正年富力強(qiáng)，何以言退，那豈不是朝廷的損失？”
“張永德！”
“臣在！”張永德應(yīng)道。
劉承祐朝他吩咐道：“你既替郭卿傳書，也替朕傳一句話。告訴郭卿，朕需仰仗他的地方還很多，斷然不允其所辭。這樣，也不知郭卿身體如何，讓他再多休養(yǎng)一段時間，待身體康復(fù)了再為朝廷效力！”
“是！”聽完劉承祐的話，張永德有種說不出感覺，心里莫名一松。
待張永德退下之后，劉承祐看著侍候在御前的王著：“你說，郭威何以在這個時候，書請辭？”
面對天子垂訓(xùn)，王著想了想，答道：“臣大膽猜想，是為郭榮之故。御史與武德司兩路查察之人，皆已回京復(fù)命，對于濮州張建雄案陛下想來已有所決斷，郭公是欲以書換郭榮一命！”
聽其言，劉承祐忍不住多瞧了王著一眼，只見其臉仍舊是一種指點江山的快意。此人，畢竟年輕，也沒什么城府，當(dāng)真什么話都直來直去地講，也敢講......
“近來，因濮州事，朝野之中，也是議論紛紛吧！”劉承祐說。
“正是！”王著有些好奇，天子為何明知故問。
劉承祐語氣一厲，道：“你去政事堂傳詔，朕思近來朝中輿情洶涌，人心不定，以致政務(wù)有荒怠之事，朕甚惱。望群臣善自警醒，用心理政，勿要風(fēng)聞漫議！”
劉承祐這話，說得已經(jīng)算嚴(yán)重了。此詔一出，聰明人都能看出，針對濮州案引起的朝野風(fēng)波，天子要降降溫，出手遏制了。
又一日，劉承祐降詔，討論已故濮州刺史張建雄在任期間，所犯之罪。沒有逝者已矣的寬容，罪證俱全的情況下，大臣們能說什么，天子的態(tài)度還擺在那里，于是張建雄死后也不得安，追加重罪一十四條，身后之名毀盡。
又?jǐn)?shù)日，劉承祐再讓群臣，議鎮(zhèn)寧軍節(jié)度使郭榮“誤殺”犯官張建雄之罪，群臣議，罪不可恕，然情有可原，奪其爵職，貶至徐州任巡檢使。
而在這段時間內(nèi)，群臣看得到的，京內(nèi)外有十?dāng)?shù)名三院御史被罷免問罪。
群臣看不到的，是武德司內(nèi)，進(jìn)行了一次進(jìn)化，動靜小很多，但手段烈異常。似京畿都知后贊，跟失蹤了一般，很自然地杳無音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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