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小閣樓上，柔和的燈光亮起，一個有些沾了灰塵的紙盒，被放到了顧易平時，看書寫字的書桌上。

    “水泥廠嗎？”顧易有些喃喃自語的說道，手上卻在盒子中翻找著什么。

    前世，村前的兩山間，山林的深處，在2008年的時候，建起了一座巨大的水泥廠。

    好像還是為了拉動稅收，所特別關照的項目，足足鏟平了幾座大山，占地近千畝，一到晚上，那反應爐上空，就如同二次世界大戰一般硝煙彌漫。

    反正從這以后，這一方的天空，好像便再也沒有蔚藍過，總覺得天空中有著一層灰蒙蒙的煙瘴，讓人看不清。

    村子里，原本在門口，在馬路上，曬谷子、曬咸菜、曬紅薯干、曬臘肉、咸魚的景象，從那以后也變得很少再出現了。

    廠子影響的，也不僅僅只是顧易他們這一個村子，相同情況的還有相鄰的數個村落，所遇到的情況也差不多和顧易他們村相似。

    幾個村子的人，也曾組織起來去廠里鬧過，出過流血事件，也沒能挽回現實。好在，也算是要到了一些補償，每年每個人，都會獲得一筆口糧錢，也不是很多，四百還是八百一個人來著，顧易已經不記得了。

    除此之外，就是提供了一批就職崗位，以兩個村子的人優先。

    廠子在接下來的幾年里，一直開得十分的紅火，只是苦了像顧易他們這些村子里的人，空氣中的塵埃，隨雨點落下，落在水里，落在田里。

    水質變差，魚蝦絕跡，土質變差，糧食收成下降，品質下降。

    直到某年某月，有位中央領導，喊出了一句‘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言論。幾年間，一些大型的，不符合規范的廠子，關了一批又一批，該搬遷的搬遷，該關門的關門。

    其中就有，顧易村莊前的那一座水泥廠。

    雖然，最后水泥廠是關了，只是將近十年的污染，早已破壞了這個村子的底蘊，再不復當年的生機與活力。

    若是顧易記得沒有錯，從二零一二年起，國家對于，生態環保、節能減排這一塊，便開始越發的重視起來，出臺了一項項政策法規和獎勵措施。

    回憶著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一個彈著牛皮筋的卷軸被顧易拿了出來。

    燈光下，吹開卷軸上，落著的厚厚的灰塵，取下牛皮筋。卷軸緩緩的打開，一些靈動的想法，隨著畫面上出現的內容，隨之浮現在腦海中。

    四圍山色，滿目青蔥，田園悠悠，草青花黃。

    村中，小道縱橫，土石相間，點點莊園錯落，寧靜和諧，山林間，果木飄香，有山莊隱現，分外清閑。

    童年時的遐想，畫諸筆下，這是一份屬于先知者的從容，一切的未知與變數，盡在算計之中，早早的籌備與謀劃，等待時間的流逝，靜候某個時光的歸來。

    再且看，自己的手段，是否能夠，凌厲的一擊破之！

    飄雪的冬末，年味漸濃，夜晚，城市的燈光，有些妖艷和優雅。

    年末的城市，歸去了思家的游子，歸來了戀家歸人。搓搓燈影下，是形色匆匆的人影，三三兩兩，街道，沒了往日的喧囂，有些清冷。

    夜已經深了，大樓的燈光，明滅交錯，這是一處中高端的小區。

    有間書房的燈光，一直亮著，這是暨陽市市高官林鴻的住所。一道有些疲憊和困惑的身影，靜靜的躺在書桌前的靠椅上，閉著眼睛，眉頭微皺，似乎還在思量著某些事情。

    一份裝訂整齊的a4紙文案，靜靜的放在紅木書桌上。這是一份關于新建水泥廠的投資企劃，這也正是林鴻困擾的源泉。

    作為市高官，他有義務拉動投資，增加政府稅收，這一份投資意向，是他的一位朋友幫忙牽的線，投資金額不小，而且預測每年也能帶來不少的稅收。

    身邊的一些同事，也都比較看好這個項目，而作為這個項目的牽線人，這或許又是一份不錯的政績，可以成為他不錯的政治資本。

    項目可以說，是很不錯，只是林鴻心中卻始終存了一份顧慮，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他也知道水泥廠生產水泥的一些簡單的原理和工序。

    當然，在拿到這個項目之后，他也第一時間的去了解了，有關水泥生產的種種，自然也會了解到，如今國內水泥生產的不規范性，對當地的生態環境，會造成何等的破壞。

    所以他猶豫了，項目的策劃方案，一直壓在他這里，正是書桌上的這一份。身邊的同事不停的過來詢問，自己的好友也過來詢問，或許都是受人之托。

    只是，越是如此，林鴻心中的顧慮便越深，那懸而未決的心思也越加的飄忽不定。

    隔壁的另一間房內，粉紅的色調，格外的嬌俏。

    一個少女，懶懶的趴在床上，手中握著一只手機，無聊的敲打著，兩條修長的美腿在空中來回的晃動著。

    突兀的，少女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緊接著，手機中傳來一陣滴滴的快響。

    少女先是一愣，回頭看到屏幕上閃動著的企鵝頭像和備注姓名，拿著手機就飛快的戳摁起來。

    “啊！顧易哥他們明天要來拜年！”等到林紫看清楚了企鵝頭像上的消息之后，連忙興奮得從床上坐了起來，驚呼道。

    “啪嗒！啪嗒！啪嗒”拖鞋打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回蕩。

    “老爸，明天顧易哥他們一家要過來拜年，先通知你一下。”書房的門輕掩著，林紫推開房門輕聲的說道。

    “吱嘎！”一聲輕響，林鴻猛然從靠椅上坐了起來。

    再次睜開眼睛，卻是恢復了往日的精明干練，看向門口的林紫，微微一笑，回了一聲“知道了。”

    “那我也回去睡覺了，老爸你也早點睡覺吧！”得到林鴻的回復，林紫轉身便走，‘啪嗒，啪嗒’的拖鞋響聲，再次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

    看著林紫離開，林鴻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書桌，將那一份水泥廠的項目策劃，理了理重新放下，放在整張桌子最顯眼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林鴻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遠在數十公里外的牛頭山腳下，顧家大院的閣樓里，顧易慢悠悠的將從舊箱子里找出畫卷擦拭干凈，而后重新收起，塞入了一個新畫桶中，轉而塞進了自己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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