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宣布將補足之前拖欠的財帛彌補非正常納賦時，各個貴族自己出動勞役的補償善待國中孤寡老人。
更勁爆的還在后面。
他宣布，沒有過來的貴族，不管有什么樣的原因，一概需要考核“業(yè)績”。
這算是一種立威，手段卻顯得相對溫和。
只要那些貴族一直正常納賦，封地肯定能保住。
一旦有哪些貴族出現(xiàn)拒絕納賦或攜帶軍隊不符合要求，肯定要被懲罰。
這是有的放矢的立威行為。
代表的是國君會給予眾貴族利益，眼睛里卻容不下沙子。
親自過來的貴族不會有什么意見。
畢竟，他們已經(jīng)來了，審核“業(yè)績”的事情與他們就沒有關(guān)系。
說白了，又是一次新君即位的站隊而已。
得到通知又沒來，是不是不承認這位新君啊？
等于說，沒來的貴族站錯隊了。
而站錯誤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很是合情合理啊！
“君上有德亦有威啊。”智朔來到呂武邊上，小聲嗶嗶了一句。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敢小瞧那位只有十三歲的國君。
還沒有正式登基，一系列的行為極度有章法，先拉攏了可以拉攏的貴族，又干凈利索地對那些不賣面子的貴族進行一刀切。
偏偏來的貴族是大多數(shù)，沒來的只是少部分。
國君這是與大多數(shù)貴族形成一個陣營，對少數(shù)的處理會顯得很是輕而易舉。
任何時候，只要拉攏了大多數(shù)，一定是正確的。
再則，欒氏和郤氏倒下，有大片的土地等待被處理，再加上處理掉一批貴族，能分的肉會變得更多，誰會不開心呢？
這樣一來，巴望著能多吃點肉的貴族，他們不會去為難國君，甚至渴望能吃到肉，會不斷進行巴結(jié)。
“君上可有談及封地如何處置？”智朔問道。
他這么問呂武，一點都不顯得唐突。
誰讓呂武近期負責保護國君？
再來就是，國君明顯表現(xiàn)出對呂武的倚重，甚至是出現(xiàn)某種程度的依賴。
對此，公族樂見其成。
其余貴族也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想法。
缺乏安全感的國君需要來自天下第一的保護，沒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陰氏是新晉崛起的家族，會更好拉攏一些，也少了更多的恩怨糾葛。
大家也認為國君是對呂武以往幫助的一種投桃報李。
呂武搖頭，低聲說道：“君上從未談及。”
智朔有點懷疑，卻無法進行質(zhì)疑。
欒氏和郤氏倒下，晉國的格局已經(jīng)出現(xiàn)實質(zhì)上的變化。
光以數(shù)據(jù)來看，無疑是范氏最強，再來是荀氏、智氏和中行氏的聯(lián)合，然后是陰氏和魏氏的聯(lián)合。
經(jīng)過一場內(nèi)戰(zhàn)，暫時還難以進行正確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大致上卻能猜測出強者恒強的不變真理。
本來就強大的范氏參與了南方和西邊的平叛，作戰(zhàn)過程有所消耗，得到得卻是更多。
智氏也是相同的情況。
作為一路大軍指揮官的呂武，怎么可能放過壯大陰氏的機會？
智朔看向了會盟臺邊上的大軍。
這個滿編軍團來自多個家族。
比例是，陰氏兩個“師”，祁氏三個“旅”，羊舌氏和解氏分別兩個“旅”，又有另外一些家族多則一個“旅”，少則三兩個“卒”，給那么拼湊而成。
陰氏有兩個“師”不是關(guān)鍵。
最為重要的是，包括祁氏、羊舌氏在內(nèi)的等等家族，他們以前根本拿不出來那些兵力。
而現(xiàn)在他們卻是能拿的出來？
只說明，他們在呂武麾下效力，得到了很大的利益分配！
智朔不清楚陰氏壯大了多少，能從另外那些家族的獲利得出一種判斷，陰氏必然獲利更多，才會喂飽那么多的家族。
現(xiàn)在的情況是，公族要抱住呂武這支大腿，眾多的家族也靠攏向陰氏。
再加上國君明顯倚重呂武？
智朔要認清楚一點，對待呂武的態(tài)度需要改變，至少不能顯得過于咄咄逼人。
事實上，智罃已經(jīng)做出方針，智氏需要拉攏陰氏來抗衡范氏。
一旦陰氏站在智氏這邊，等于魏氏也會親善智氏，別提還有另外靠攏向陰氏的貴族。
至于公族？
他們這些家族對待公族歷來只有一個態(tài)度，打壓再打壓。
關(guān)于這點，智朔覺得自己需要提醒一下呂武，絕對不能壞了延續(xù)近百年打壓公族的既定策略。
目前的場合當然不適合去講那些。
他倆就站在一起，觀看國君發(fā)表講話。
現(xiàn)場的站位其實是有講究的。
作為“卿”的中行偃、韓厥、智罃和士匄，他們站成一排，位于國君的右側(cè)。
公族的祁奚、羊舌職和另外一些人，站在了國君的左側(cè)。
現(xiàn)在并沒有明定是左尊貴還是右，怎么站很無所謂，也就看不出國君是個什么意思。
呂武、魏琦、智朔、士魴等等一些人，站在了那些“卿”的身后，成為第二梯隊。
更多的貴族只有站在會盟臺下方的份。
國君還在繼續(xù)闡述自己的執(zhí)政理念。
除了之前提到的補足拖欠貴族的財帛、體恤民力和善待古老，加上了一個降低稅賦。
如果說前三條是對貴族有利，第四條則有點莫名其妙了。
現(xiàn)在是春秋中葉，一國之君有權(quán)對稅賦怎么制定提供意見，干這活的卻是執(zhí)政。
另外，貴族怎么收稅并不關(guān)國君的事情。
畢竟，國君無權(quán)干涉貴族對自家封地的運營，是從律法到稅收制定，還有很多種類，一律無權(quán)做主，頂多就是提個建議。
納賦倒是能干涉了，只是國君要通過元帥，不是自己去進行決定。
智罃已經(jīng)開始在頻頻皺眉。
連帶中行偃和士匄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倒是韓厥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表情。
眾“卿”的反應(yīng)被國君看在眼里。
他還有很多要講的話，決定暫時先藏著，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公布。
這里，他其實也是在弄險。
沒有正式登基。
公布的事項也沒跟眾“卿”事先有過商議。
要是有“卿”站出來反對，君權(quán)肯定是要遭受打擊。
然而，沒有“卿”站出來反對，國君的弄險看似成功了。
國君也是抱定自己剛回國，哪怕“卿”有意見也會暫時忍耐，才敢這么弄險。
在“同”的盟誓，總得來說是成功的。
光是有補足先君拖欠財貨這一點，眾貴族就感到十足的期待，一些有意見的地方也會選擇先按耐住。
怎么都要先把好處拿到手，是吧？
智朔掃視了眾貴族一圈，輕聲說道：“君上深諳財貨取舍之道。”
這是嘲諷吧？
姬周輕便地回國，手頭上其實是沒有什么財貨的。
他只有正式登基后，才能獲得先君姬壽曼的遺產(chǎn)。
而先君姬壽曼是一個瘋狂斂財?shù)膰辉倏丝圪F族的財貨，甚至大肆發(fā)展匠人事業(yè)。
智朔有很多話沒講出來。
比如，懷疑這一位年少的國君一直在關(guān)注國內(nèi)動向，其中包括知道先君留下了很豐厚的遺產(chǎn)。
呂武比較納悶智朔怎么對國君會有敵意，不由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智朔。
“我父有言，元戎非韓伯莫屬。”智朔給出了答案。
啊哈！
一個出事只知道跑回封地當烏龜?shù)摹扒洹睍蔀樵郑浚浚?br />
反倒是敢于任事的智罃，貪婪是貪婪了一些，只是明顯貢獻更大，卻不受新君的待見？
智罃總理國務(wù)期間，污點肯定是有，關(guān)鍵是從龍之功再加上評定國內(nèi)的功勞，還是無法得到新君的承認？
這個，姬周有點過分了啊！
呂武沒有半點假裝地露出意外的表情，說道：“屬實？”
智朔看到呂武的反應(yīng)，反問：“武不知？”
為什么要知道？
呂武是跟國君相處比較多，不代表國君什么話都會對呂武說。
另外，韓厥在這一次動蕩中的表現(xiàn)真的夠差勁。
這么一個出事了只想著自保的人，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國君看重的？
只因為韓厥不貪婪？
并不是。
或許，國君覺得韓厥是一個守規(guī)矩的人，并且跟公族的關(guān)系也比較近吧？
跟公族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國君最為看重的地方，要不真解釋不了為什么新任元戎會是韓厥。
智朔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呂武是真的不知情，給他自己整懵了。
而呂武滿心思覺得國君很有意思。
韓氏在卿位家族中的實力只能說一般般，拿什么來壓服范氏和智氏？
再看韓厥一貫的行事作為，沒有半點親近公族的跡象。
如果國君想用提拔成為元戎的做法拉攏韓厥？
呂武覺得國君的算盤絕對是打錯了。
當然，呂武才不會將自己的判斷說出去。
他現(xiàn)在比較在乎的是，接下來卿位會怎么進行安排。
盟誓結(jié)束后，又是進行了三天的逗留，隊伍才開拔踏上前往“新田”的道路。
只是花了三天，他們來到“新田”的南邊郊外。
經(jīng)過一場大亂的“新田”卻比以往更加繁華。
這是有太多的貴族聚攏到“新田”這邊，給帶來的一時繁榮。
之前沒有去“同”參加盟誓的貴族，他們以最謙卑的方式對國君進行迎接。
國君卻沒有絲毫的客氣，見都沒有接見一個。
他被眾多的戰(zhàn)利品給吸引了。
那些戰(zhàn)利品不是對外征戰(zhàn)所得，是來自欒氏以及郤氏。
呂武得知智罃和士匄也早早將戰(zhàn)利品進行處理，吊著的那顆心給放了回去。
相比起呂武的“公正”，智氏和范氏的操作有點過份了。
有小道消息在傳，智氏和范氏幾乎搬空了自己的戰(zhàn)區(qū)，是那種連人帶物能帶走就帶走的干干凈凈，留下了滿目的瘡痍。
最主要的是，智氏和范氏將好處都放進了自己的腰包，跟隨他們作戰(zhàn)的中小貴族只被意思意思。
相對比較起來，呂武可是嚴格地對跟隨自己作戰(zhàn)的中小貴族，執(zhí)行了應(yīng)得的六成分利。
當然了，呂武的“公正”是建立在，先拿自己所想要的那些，再進行分配。
凡事就怕有個比較。
比起智氏和范氏的貪婪，陰氏的吃相就顯得好看太多了。
國君象征意義地看了戰(zhàn)利品的“禮單”，沒有進行什么較真。
這個是他必須做的一種妥協(xié)。
畢竟，他沒跟“卿”商量就制定并公布了一些行政決策，沒有“卿”反對，其余貴族也沒多說什么。
再去計較很難扯得清的戰(zhàn)利品分配？
惡了幾個“卿”不提，得到好處的中小貴族肯定也會產(chǎn)生意見，甚至公族都要不待見。
到了“新田”之后，國君沒有入駐宮城。
同時，他否決了“卿”提議立刻舉行登基儀式的建議。
一副要給存在異議的貴族，有反對機會的作態(tài)。
這很皿煮啊！
卻搞得所有人都覺得尷尬。
呂武對國君住進自己家，沒有半點覺得榮幸的地方，甚至有種被架起來烤的感覺。
“中行偃對韓伯為元戎并無異議，中軍佐當由中行偃或智伯出任？”國君像是在閑聊那樣。
呂武因為有保護國君的責任，人在家中也是全副武裝。
按照道理來說，中行偃之前是上軍將，元戎欒書以及中軍佐郤锜全死了，是該由中行偃出任元戎的。
只是，中行偃有弒君嫌疑，明顯不受到國君待見。
這一點，從國君直接喊中行偃全稱，提高韓厥和智罃卻用敬稱，能看得出來。
呂武看到國君在等待回應(yīng)，開口說道：“君上不召眾卿定議？”
這還是國君第一次跟呂武談類似的話題。
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國君說道：“此處僅有你我二人，但說無妨。”
呂武卻不那么看。
這位國君的城府太深，不缺少主見，肯定早就心中有決斷。
看似在閑聊，極可能是在試探。
呂武沉默了一小會，說道：“君上早早登基罷。”
現(xiàn)在就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局面。
再來，晉國已經(jīng)小半年沒有國君，各個諸侯國無不側(cè)目。
晉國想要恢復正常，需要先有個國君來著。
有什么決定，到時候才符合正式的流程。
“我以為智伯可也。”國君自顧自繼續(xù)往下說：“中行偃仍然為上軍將，范匄為上軍佐士魴可為下軍佐魏琦任新軍將，祁奚為新軍佐。”
啥？？？
公族出任卿位，范氏、智氏、韓氏和其余貴族，能同意？
再來，什么時候晉國的卿位輪到國君全權(quán)做主啦？？？
另外，好像少了對下軍將的安排了吧？
呂武看見國君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一顆心很不爭氣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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