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在前側(cè)面帶路，李治、李元璦在正道上先后走著。

    李治忽然道：“你且去吩咐尚食局準(zhǔn)備膳食，孤等會要與十六叔一并用膳。”

    女官恭敬行禮，說道：“太子與吳王多年未見，想必有許多話要說。圣人這里離不開太子，酒品換成竹葉青如何？”

    李治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了一聲好。

    尚食局準(zhǔn)備膳食只有規(guī)程，太子與一品親王聚餐，自有相對身份的膳食，除非是有特別要求。

    如無特別吩咐，就他們的身份尚食局準(zhǔn)備的酒多以國宴酒為主，不是陳年杜康就是陳年汾酒。

    竹葉青是一種以汾酒為底酒，再添加砂仁、紫檀、當(dāng)歸、陳皮、公丁香、零香、廣木香等十余種名貴藥材釀制的新酒，相比杜康、汾酒的醇香，竹葉青酒味烈度不大，飲后使人心舒神曠，有潤肝健體的功效，只要不莽喝個(gè)十幾二十斤，即便不善飲酒之人，亦不容易喝醉。

    帶著幾分凝重的看著女官離去的身影，李元璦跟在李治身后走了幾步，問道：“此宮人心思靈巧，奉圣人詔命，卻能不急不躁，穩(wěn)而行事，不簡單吶！”

    李治頓了頓道：“你也察覺出來了？這后宮重地，太子府里的妾俾不變?nèi)雰?nèi)。父皇體恤，安排宮中妾俾侍奉左右，共計(jì)十人。這父皇身體抱恙，諸多后宮嬪妃妾俾皆為自己未來擔(dān)憂。此女卻無異樣，小小一才人，卻有玲瓏心思，進(jìn)退有序，確實(shí)難得。較我宮里的幾位，可勝太多了。”

    李世民給他安排的十位妾俾，到現(xiàn)在只有這一人，給他的映像最深。

    他搖頭嘆息，有些煩悶。

    李元璦目光一凝，心底徒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他一直擔(dān)心的事情，似乎即將發(fā)生了。

    在很久以前，他記得李治就跟他說過，能不能讓他出出主意不娶王氏女為妃。

    李元璦當(dāng)時(shí)有些茫然，只以為李治口味較重，不喜歡王氏女。

    但娶王氏女是李世民親自安排過問了，而且都下令恭祝天下了。

    李元璦哪有那本事讓李世民改口，在這封建時(shí)代，連他自己的婚姻都是李世民這個(gè)長兄定的，何況李治是李世民最寵愛的親兒子。

    隨著年歲的越長，宮廷里的事物見得多了，對于李治亦越發(fā)的了解，李元璦的政治覺悟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已經(jīng)察覺到了李治的心思。

    李治不愿娶王氏女為妃，不是容貌的緣故。

    他本非好色之人，到了他這個(gè)身份境界，也不缺美色，他在乎的是王氏身后的王家以及關(guān)隴貴族。

    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北朝名門，祖父王思政，曾任西魏尚書左仆射父王仁祐，貞觀年間擔(dān)任羅山縣令。王氏與唐朝皇室系舊親，唐高祖李淵之妹同安大長公主是王氏的叔祖母。王氏既是西魏重臣的后裔，其父母兩族亦都是唐朝皇室的姻親，屬于關(guān)隴貴族。也就是說現(xiàn)今的太子妃身兼太原王氏與關(guān)隴世家兩大關(guān)系人脈

    李治最忌憚外戚，王氏底氣那么足，他能喜歡都有鬼了。

    尤其是李世民現(xiàn)在病入膏肓，王氏女這個(gè)品德優(yōu)良的太子妃是皇后的不二之選。

    李元璦記得歷史上李治一開始就縱容蕭淑妃跟王皇后斗，然而蕭淑妃就是個(gè)不爭氣的主，有李治撐腰都沒玩出花來。

    最后還是武則天出來一舉雙殺了王皇后與蕭淑妃。

    講真的，如果蕭淑妃爭氣一點(diǎn)，能夠扳倒王皇后，真就沒有武則天什么事情了。

    李元璦想著如何避免問題的出現(xiàn)，

    李治也在為自己的后宮頭疼，

    王氏女這個(gè)太子妃成為皇后，幾乎是定局，就是不知東宮里的那些妾俾有沒有本事將她懟下來。

    兩人各有心思，來到內(nèi)宮。

    迎面走來一個(gè)端著剩余清水的侍婢，見到李治忙作福行禮。

    李治頓住了腳步，問道：“父皇如何了？”

    侍婢輕聲道：“圣人剛剛服食了仙丹，正在等著太子與吳王。”

    李元璦聽到仙丹眼珠子都瞪了出來，這仙丹哪里是正常人吃得？

    杜春子好好的一個(gè)人，將自己吃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能不能長壽，李元璦不知道，但跟杜春子這樣，吃出了一股百毒不侵的怪樣子的那是少中又少。反正十個(gè)有九個(gè)受不住考驗(yàn)。

    李元璦低聲道：“皇兄怎么能吃那玩意，真有長生就不會有大唐了。這世上只會有一個(gè)國家皇帝”

    李治頓了頓，后頭看著李元璦，眼中微紅，然后輕聲道：“你真當(dāng)父皇不知道嘛？”

    李元璦看著面前的李治，一切都明白了。

    李世民知道！

    李治也知道！

    但是李世民還是吃了。

    為什么？

    這不是沒有辦法了嘛？

    病入膏肓，誰能做到安安靜靜的等死？

    秦始皇做不到，漢武帝做不到，唐太宗一樣做不到。

    都是要死！

    萬一呢？

    萬一真有奇跡出現(xiàn)呢？

    反正都要死，為什么不試一試？

    到了這一步，吃不吃仙丹又有什么意義？

    不如存有那一點(diǎn)點(diǎn)虛無縹緲的希望！

    李治輕聲道：“王玄策此次橫行天竺，從天竺擄來了一個(gè)叫那邇娑婆寐的天竺僧人，說他有兩百多歲，懂得長生之術(shù)，父皇便讓他在金飚門內(nèi)造延年藥。我本想規(guī)勸，父皇卻先一步說到。他若病故，怪不得天竺僧人，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讓我放天竺僧人回國，不必遷怒于他，更不必為難他。”

    李元璦心底沉重，不知該說什么。

    他也聽過李世民晚年迷信長生之道，亂服食丹藥暴斃，想不到其中居然有這種曲折。

    這比迷信長生之道更加無力，更加難以讓人接受。

    兩人走進(jìn)內(nèi)堂。

    闊別多年，李元璦再次見到李世民，心底莫名一酸。

    他實(shí)在難以將那位英武不凡的大唐天子與面前這個(gè)精神萎靡，面色枯黃的病人連在一起。

    “十六來了！很好，比想象中的快嘛！”

    李世民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盡管他想維持帝王的威嚴(yán)，可是任憑如何努力，聲音亦不可能洪亮了。

    “見過皇兄，臣弟來晚了！”

    “不晚，你來的一點(diǎn)不晚！皇兄很是欣慰。有你十六在，太子那邊，皇兄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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