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僭龍城的門面空港,幽娜唯一感覺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看起來設施齊全,實際上大多年久失修,搭個電梯居然還要排上十來分鐘,無奈只好走人行橫道,從航站樓出來懵了好一陣子,寬廣的候機廣場僅有寥寥數人,與之銜接的馬路對面雖商鋪林立,卻難掩門庭冷落之景,有睡覺的、下棋的、還有忙于關門收攤的……
店主們都呈現出一種懶散、不務正業的精神狀態,街上隨處可見飄散的垃圾、四處亂竄的野狗、橫流的污水,大多數樓房不超過五層,沒一座能夠總覽全城的高樓,整一個城鄉結合部。
來僭龍城前后印象的反差實在太大,很多方面讓幽娜失望至極,最讓她不能忍受的是經營者的宰客行為層出不窮,但凡遇到外地人,衣、食、住、行的開銷都要比本地人貴上兩三倍,而且總擺出一副舍我其誰的服務態度,讓人大為惱火。
俗話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明知抗不過刀鋒,又不屑耗費與人爭辯的精力,還不如悻悻而去,以步代車,或者干脆到驛站買匹馬,自己可以永久使用。對她來說,后者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是此次出行她并未攜帶太多現金,購馬的價格還是不要太貴為好。
她把擇馬要求告知驛站老板之后,被帶領到一處相隔不遠的馬廄內,老板指著兩側木制馬房內二十多匹馬,供她參考。
“讓我為你介紹本店的招牌,產自蒙托尼索的朱紅天馬,膘肥體壯,步伐輕盈,力量和速度乃其顯著特點,年僅四歲就能不知疲憊地奔跑數萬里,正所謂良馬配佳人,一口價兩萬貝侖怎么樣?”
“都說了,我沒帶那么多錢。”幽娜揉了揉酥麻的膝蓋。
“那能否給我開張支票?”
“當然可以!但你得給我挑選一匹便宜點的馬。”
“這匹馬怎么樣?”老板把手搭在前邊柵欄上,側眼撇向身后的黑鬃棕色寶馬,“產自韋庫尼索,周身油光水滑,雙目傳神豪邁,四蹄強勁有力,此馬本店僅剩一匹,如果你要的話可以享受七折優惠。”
“額……好像還是不太合我意……”
“一萬一千二百貝侖要不要?這是我能給出的最低價格,再低我可要虧本了。”老板的手指急不可耐地在拴馬的韁繩上來回摩擦,但仍然無法打動幽娜。
“那匹馬看起來不錯!”幽娜搖了搖頭,指著最后一間馬房內的白馬。
“姑娘,你什么眼光啊!我真服了你!”老板遺憾地嘆了口氣,“這可是本驛站最差的一匹馬,產自釉島,上周被一位旅人賤賣至此,你看它那病怏怏的樣子,我巴不得趕快轉手,以免浪費昂貴的馬料。”
白馬的樣子似乎有點熟悉,幽娜隱約記得兩年前自己在釉島馴服過一匹白色的野馬,難道眼前所見的是同一匹馬?視線繼續向下移動,右前蹄上的疤痕證實了她的猜想,當年它拖著傷腿現身于荒野,所以才顯得性子暴烈,如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惹人憐憫,像在央求幽娜把它帶走。
“不必了,這匹馬跟我有緣,決定就是它了。”
“既然你執意要買,我也不攔你,五千貝侖,怎么樣?”老板幾乎無法說服幽娜,只好伸出五根手指頭。
“成交!”幽娜從琉瑩挎包里取出一張支票,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等……你就是幽娜?”正當幽娜準備填寫金額數字之時,卻被老板叫住。
“是啊!怎么了?”
“我是你的歌迷,非常喜歡你的歌,這樣吧!我再給你降價五百貝侖,你只需支付四千五百貝侖即可。”
幽娜想不到自己竟如此之紅,一個簽名都價值五百貝侖,甚至這么邊遠的小城都有人知道她的名號,頓感受寵若驚,直至白馬被飼養員牽出馬廄才反應過來。
她輕撫白馬的鬃毛,發覺還沒給它取名,連同樣身為萌寵的小啾都有名字,它怎么可以沒有名字?她本想向老板征求意見,可是老板只顧著親吻支票上的簽名,對她毫不理會。狂熱之舉把白馬都給逗樂了,它發出“哞哞”的叫聲,似在慶祝自己重獲自由。
“你到底是馬?還是牛?”幽娜捂著肚子,笑得差點仰倒在地,“以后叫你小哞,直到你改掉這種奇怪的發聲習慣為止。”
飼養員把拴馬的韁繩交到幽娜的手上,并交代每天照料馬兒的注意事項。
可惜幽娜不一定聽得進去,即使她累得腳酸腿軟,也不愿麻煩瘦骨嶙峋的小哞馱她,只見它不停在欄桿上磨牙,肯定是餓壞了,她也一樣,到附近找一家客棧,盡快填飽肚子才是首要目的。
住宿方便算得上僭龍城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離空港最近的一條街上滿是掛幡開張的客棧,只是客人實在少得可憐,店內的裝潢都大同小異,沒什么好挑的,于是她選了一家看起來稍微好點的客棧。
趴在桌子上打鼾的店小二被馬蹄聲驚醒,急忙招呼新來的客人,牽馬來到客棧后邊的馬房內,卸下馬背上的提箱,然后把韁繩在柱子上繞了幾圈。
小哞蹬起前蹄,一聲嘶鳴,嚇得店小二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來它很不喜歡被人綁著,這繩子就別系了吧!”
“那可不行,您的馬兒要是跑了,我們可承擔不起。”
“相信我,這馬通人性,不會輕易拋棄她的主人。”幽娜摸了摸小哞的下顎,笑道,“你們不要吝嗇草料,盡量讓它吃得飽飽的。”
店小二點頭應允,吩咐旁邊兩個助手待會幫小哞清洗身子,給馬槽加滿草料,自己則拉著提箱和幽娜一同走到客棧的前臺。
“這位客人,請問你是要打尖還是住店?”掌柜笑著操起手中的算盤,“標間上房一百五十貝侖一晚,飯錢另計。”
“當然是兩者都要。”幽娜從挎包中掏出足夠的錢幣,“除此之外,我還想請教一下墮龍鎮該怎么走?”
幽娜話語剛落,掌柜隨即臉色煞白:“姑娘,恕我冒昧問下,你為什么要去那里?”
“去見我的一位朋友。”幽娜壓低聲音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那位朋友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掌柜沉默了一會兒,“姑娘有所不知,這兩年間墮龍鎮變得非常詭異,起初小鎮不斷傳出人口失蹤的消息,每個家庭都有過子女、夫妻、長輩夜晚突然消失的怪事,到了后來,小鎮每一天的黑夜都變得更長,白晝日趨縮短,入夜之后出現了很多可怕的怪物,它們見人就殺,整個小鎮頃刻間陷入巨大的恐慌,人們紛紛逃離這個恐怖的鬼鎮。”
“這有什么,僭龍城的人口也不是特別多呀!”幽娜深思了片刻,反問道。
“因為這里的人們都害怕墮龍鎮上的怪物蔓延至此,早作打算而已。”掌柜深吸了一口氣,“我勸姑娘還是早點打消去那里的決定,不然肯定小命不保。”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用你管!”
幽娜的理由正是那封來信,蘭泠湘的字跡她不會認錯,她必需搞清楚隱界的人祗之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怕此行再危險她也不怕。
不過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就在用餐之際,幽娜察覺到旁邊桌位兩個高瘦男人的舉止引人懷疑,兩人時不時朝她偷瞄一眼,小聲地議論著什么。
享用完酒菜之后,幽娜及早回房歇息了,但墮龍鎮的故事讓她輾轉反側,恍惚回憶起以前經歷過的類似事件,不同于她在格朗西亞村遇到的活尸,這些怪物應該不是畏懼死亡轉化而成,它們生前很可能就是那些失蹤的人類。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特別是腦子疲勞的時候想事情難免出現偏差,一股檀香引得幽娜昏昏欲睡,幾近閉眼之時突感不對,廂房內并未香爐之類的器皿。幽娜趕緊用茶幾上的濕毛巾掩住口鼻,扶著床沿趔趔趄趄地往前走了兩步,才發現一根冒著白煙的小竹管正冒著白煙。
約十來分鐘左右,那兩個男人分別戴著一紅一藍兩款面罩沖入房內,搜索每個角落。
“奇怪!她人呢?”戴紅面罩的男人一聲低吼。
此刻,貼在陽臺墻邊的幽娜一動不動,耳朵仔細聆聽著房內的聲響,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不由得冷汗直流,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忽然心生一計,拾起窗沿的一塊石子朝樓下馬房擲去,不偏不倚正中酣睡的小哞,驚得白馬嘶鳴不止,發力撞開馬房的護欄,向遠方狂奔而去。
樓下傳來的騷動果真讓兩人誤以為幽娜騎馬逃跑了,戴藍面罩的男人憤怒地猛跺了一腳地板,大喝一聲:“追!”
兩人二話不說,推開擋路的店小二沖下樓,騎上各自的棕馬,狠甩馬鞭朝在街上奔跑的白馬追去。
過了很久,直到聽不見那兩人的馬蹄聲,幽娜才敢從窗邊重新爬回房內,落地時不小心跌了一跤,裙子也被劃了道口子。環顧四周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物品,感到又怕又氣,怕的是到時那兩人還會回來抓她,氣的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爛掉了,別的款式和她這件衣服都不太搭配。
外邊的店小二揉了揉疼痛的胸口,伸手敲了敲幽娜的房門:“姑娘你沒事吧?那兩個天兆教徒有沒有對你做什么?”
“呃……沒事……”幽娜支支吾吾道,“我在換衣服,你可千萬不要進來呀!”
店小二見狀不再作聲,待過了五分鐘幽娜打開門,展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個干凈整潔的房間,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也不知那兩人騎馬追誰去了?不是姑娘就好!”店小二撓了撓頭,顯得一頭霧水。
“他們兩個居然是天兆教徒。”幽娜終于意識到話中的重點。
“是啊!你不知道嗎?這一帶的天兆教徒都像他們那樣打扮,聽說他們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我們還是少惹為妙。”
幽娜見店小二的身子抖得不成樣了,便不再調侃對方,而是關門靠在床上嘆息,手中重新拾起航班上的那張地圖。
又是天兆教,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恩怨?為何至今天兆教仍不肯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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