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卡莎想要說是為了報仇，為了那些回不來的人，可如今事實擺在面前，自己對虛空的復仇只是徒勞無功，畢竟她連想要復仇的對象都搞錯了。

    那自己為什么活下來了呢？

    紛至踏來的記憶將卡莎帶回十年前，那一天她還是“凱莎”，不是飽經(jīng)戰(zhàn)斗洗禮的戰(zhàn)士后裔，也不是悲天憫人的圣者，只是一個生活在小村子里，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而已。

    這個小女孩在虛空來襲的時候，被困在坍塌陷落的地底，恐懼讓她動彈不得，但還不至于完全絕望，因為還有其他幸存者的哭喊。

    在困境中大家虛弱地呼喚著彼此，如誦經(jīng)般一遍遍重復著各自的名字，直到三天過后，只剩下凱莎一人的聲音。

    沒有神明大人的垂憐，父親也沒能遵守“有困難時一定會回來”的諾言，母親早就不知所蹤，只留下黑暗中孤身一人的凱莎。

    困守原地會餓死，外出會被怪物殺死。

    無論如何都難逃一死的凱莎走了出去，沿著廢墟之下的道路一路前行，幸運的找到了一些零星的食物。

    哪怕這些東西都腐壞了，被灰塵沾染得賣相極差，可凱莎還是默默留著眼淚將食物都吃了，直到深淵之中窸窸窣窣的大群怪物出現(xiàn)。

    一只與凱莎差不多體型的怪物撲了上來，她下意識舉起父親送的小刀，捅穿了怪物的心臟，一同滾落深淵的更深處，再醒來時第二皮膚就和自身融合在一起。

    “我是為了自己。”

    無論是走出那處廢墟，還是抬起小刀選擇反擊，再到意識到自己變成怪物時，還不肯一死百了的掙扎，都是自己為了活下去而做的事情。

    在道森人為的將“為了那些回不來的人”這個自我欺騙的謊言拆穿后，直面回憶的卡莎終于想起自己是如何活了下來，所以她才不想忘記今天發(fā)生的事情。

    如果自己選擇忘記今天，那就是在否定自己這10年來的生存意義，有些事情光是忘記是無法逃避的，總有一天她還會面臨這個問題。

    然后呢？

    為了活下去，理所應當欺騙著自己的自己，沒有了這個謊言，在接下來的日子中應該如何去活？

    找不到答案的卡莎望向道森，眼中的迷茫顯而易見，她想要得到一些幫助，可他卻搖了搖頭：“這種事得靠你自己去找。我之所以救你告訴你這一切，不為別的，只是想告訴你…一起活下去吧。”

    “一起活下去，為什么？”

    “沒有什么為什么…對我來說人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

    “為了活著而活著…也算是人嗎？”

    如此膚淺的活法卡莎從未想過，不然她也不會選擇欺騙自己而活了，道森微微一笑：“當然算，不然我早就活不下去了…重新介紹一下，我是道森·冕衛(wèi)，來自德瑪西亞的貴族之后。”

    “嗯，我知道…可是你是法師吧？”

    在經(jīng)常走南闖北的父親熏陶下，卡莎對外界的世界并不是一無所知，她很清楚“冕衛(wèi)”之姓的份量很重，也知道那里的魔法禁忌是如何的嚴苛。

    卡莎不確定的詢問，在道森毫不遲疑的點頭下得到確認，他的眼中泛起回憶的色彩：“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活著對我來說是件充滿恐懼的事情，直到去年我下定決定打破這份恐懼，而且害死了很多人…”

    這十年間來都活在虛空世界，偶爾救救人，也會被當做怪物驅趕的卡莎，在聽到道森為了活下去，不對…應該是為了更好的活著在德瑪西亞所做的事情時，她對眼前少年的認知徹底崩塌了。

    原來他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種勇者，少年來虛空世界根本就不是悲天憫人，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選擇，而且最可憐的是…他就連活著的過程，都是在名為基蘭大師的影響下進行的。

    他理應憤怒，卻沒有憤怒，為什么？

    “其實未來在我們知道的那一刻，就改變了…”

    沒有看卡莎的目光，道森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基蘭的所作所為固然讓人憤怒，可也不是無法原諒，倒不如說他對此甘之如飴。

    這句話是基蘭親口告訴道森的，他對此深以為然。

    想要控制一個人的未來很難，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還有潛藏在內(nèi)心的每一個想法，都在無時無刻的變動。與其說是基蘭在引導他自己的未來，倒不如說這是他所選擇的，在**的驅使下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未來。

    舉個例子，如果是親人在眼前受到了生命威脅…這樣的話，不管基蘭選擇讓時間倒退多少次，道森都會選擇去救人，不顧一切的去救，除非他忘記了對方是誰。

    “…”

    明白了道森對基蘭的影響看法后，卡莎竟是無言以對，她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話…或許會在事后很生氣，可也不會記恨下去，畢竟這并不違背自身的心意。

    “不管怎樣，我都要活下去…哪怕活得很狼狽，甚至有時候要逃避一些問題，可只要活著總有改變的那一天。卡莎，再努力一點，然后一起活下去吧。”

    “嗯，再努力一點…”

    認真點頭的卡莎突然聽到許多撕心裂肺的哭聲，抬起頭才反應過來聲音來自高塔，一同看過去的道森呢喃出聲：“基蘭大師并沒有打算欺騙塔里的同胞，剛才是在用時間的力量告訴他們這些年都發(fā)生了什么，他給了人們兩個選擇…忘記這一切活下去，或者扛起這一切，共同承擔起艾卡西亞這個整體所犯的錯誤。”

    “對于虛空，他們又不知情，不用去…”

    試圖為人們辯解的卡莎突然愣住，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時，溢于言表的羞愧涌了上來…說這種不知者無罪的話，就等于是在為自己曾經(jīng)的行為辯解。

    “試著去原諒一下自己吧，卡莎…該贖的罪，你已經(jīng)交過了。”

    伸手的道森摸了摸卡莎的腦袋，第二皮膚竟是有些瑟瑟發(fā)抖的不敢動彈，換做往常有不屬于身體的外來物觸摸她，第二皮膚早就反撲過去了。

    這意料之外的溫暖，讓卡莎有些迷戀，等她反應過來這種情緒不妥時，略有慌張的移開身體：“我、我…”

    “承認吧，你現(xiàn)在只是一個殘缺的人…只有人的心，沒有人的身體，你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現(xiàn)在的你是卡莎，不是凱莎。”

    在道森接二連三的嘴遁中，卡莎終于展露微笑：“嗯，謝謝你…其實我知道，我這種樣子早就不是人了，可我還想活下去，作為一個不是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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