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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 第六章 獲鹿

作者/榴彈怕水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建炎十年正月十六,正是初春時節(jié),這一日,宋軍派出了成建制大部隊向井陘方向發(fā)起了試探性攻擊。同時,太原周邊集結(jié)的大軍中也開始有部隊以稍緩的速度陸續(xù)拔營向東。

    這個動作背后的戰(zhàn)略意圖,不言自明。

    且說,或許從矯情的趙官家,從戰(zhàn)前太原前線那些思慮重重的文武高層來看,下定決心邁出這一步還是非常艱難的……什么東蒙古的立場,什么金國騎兵野地聚攏后的戰(zhàn)斗力暴增,什么金國哀兵之勢可能促成決戰(zhàn)迅速而猝不及防的爆發(fā),包括趙官家本人對戰(zhàn)后的考量,呂相公帶著病體從臨汾趕到太原催促……這些都是值得敘述和討論的現(xiàn)實經(jīng)歷。

    整個事情,是有一個所謂煎熬與克服過程的。

    但實際上,從宏觀角度來說,從后方官僚、士民,從中下層軍官、士卒,從對面的金人,從剛剛抵達大同不久的同盟援軍的角度來看,趙官家和宋軍主力的進發(fā),反而是毫不遲疑、毫無間隙,以至于讓圍觀者感到窒息般壓力的那種。

    原因很簡單。

    首先,自然是趙官家的遲疑與掙扎出現(xiàn)在了必要戰(zhàn)事間歇期與整備期內(nèi),就好像洗茶杯雖然花了很大功夫,但一開始就是在燒水的時間段里去洗的茶杯,沒有耽誤后來的正事。

    其次,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點在于,太原城的陷落過程實在是過于驚人。

    現(xiàn)在回過頭去看,從打通雀鼠谷后,趙官家與以及河東路大軍的進軍速度、分割包圍速度、破城速度,還有部隊四面八方的挺進規(guī)模、后勤準備,哪怕是不考慮那場堪稱神話一般的破城過程,也依然給人一種震動人心的感覺。

    說白了,當極少數(shù)人開始迅速考慮破城后很可能出現(xiàn)的野地決戰(zhàn)時,其余所有人,包括敵人和盟友,依然沉浸在那場注定要從方方面面載入史冊的兩方向破城表演里。

    實際上,如果將來要討論這場戰(zhàn)事,可能會將太原城和元城的攻陷放在一起,視為北伐的第二個階段,視為同一場戰(zhàn)役。而在這場戰(zhàn)略意義非凡的戰(zhàn)役里,宋軍在兩個方向同時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使得金軍喪失了整個河東地區(qū),并進一步喪失了隨后的戰(zhàn)略選擇權(quán),被迫進入宋軍預設(shè)的單戰(zhàn)略軌道之中。

    “所以說,合不勒汗本身并沒有抵觸我們的心理,而是他根本無法對東蒙古諸部做到令行禁止?”這日下午,空蕩蕩的中軍大帳中,趙玖若有所思,似乎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

    “是。”

    得知出兵消息后被吳玠要求急速馳回的仁保忠不顧自己車馬勞頓,當即在座中捧著溫鹽茶、抹著汗解釋。“按照我們此行探聽的消息,東蒙古內(nèi)中,如今地位最高、部眾最廣的當然合不勒和他的堂弟所領(lǐng)的孛兒只斤泰赤烏一系部落,但如蔑兒乞部也很強盛,兩大派系在東蒙古一直隱隱對立,只不過是因為金國崛起才不得已捏合在一起……”

    “所以這次是蔑兒乞部私通金人,而合不勒根本無法控制?”

    “不是。”仁保忠也有些無奈。“據(jù)吳都統(tǒng)與臣一起查問猜度,私通金人的應該是塔塔爾部……但也不確定,本身就不好說是有私通金人的部眾,或許真是金軍撤退太快,東蒙古進兵不及,只能說塔塔爾人是通金可能性最大的一家。”

    趙玖怔了一下,明顯是消化了一下信息,然后才反問:“塔塔爾部難道不是金人為了對抗東蒙古,人為捏合的邊境部落嗎?”

    “是。”仁保忠愈發(fā)無奈起來。“但是金人之前為了示好合不勒汗,有將塔塔爾部極其領(lǐng)地部眾盡數(shù)轉(zhuǎn)送給了東蒙古的動作。”

    “合不勒就要了?”趙玖徹底無語。

    “好讓官家知道,合不勒沒那么蠢。”仁保忠真心覺得口干舌燥。“但是合不勒借著金興遼亡之反覆,到之前宋金的走私貿(mào)易,其部在草原大舉擴張,擴張之后按照傳統(tǒng)與其堂弟俺巴孩分了帳,俺巴孩居南,其部漸漸強盛,改稱泰赤烏部,勢力漸漸不弱于合不勒本身的孛兒只斤系……兩家是一體不差,俺巴孩是合不勒最大的主力也不差,但畢竟變成了兩家……”

    “朕猜猜。”趙玖忽然在上首冷笑一聲。“塔塔爾人是金國扶持的小部落捏合而成,自然在草原東南邊境,素來也是俺巴孩和他的泰赤烏部負責對付。而如果轉(zhuǎn)入東蒙古,他們必然要成為俺巴孩和泰赤烏部的直接附屬。俺巴孩其實也沒有要跟大宋翻臉的意思,而且也知道塔塔爾人注定要跟金人千絲萬縷斷不開,但是反正天塌下來有合不勒頂著,他樂的少流血,順便擴充自家勢力,所以就直接納下了塔塔爾人,而合不勒也沒法子為這個跟他堂弟翻臉……是也不是?”

    “是。”仁保忠趕緊在座中低頭。“官家圣明,明見萬里。”

    “狗屁明見萬里。”趙玖收起笑意,整個人都不好了。“朕最怕的就是這種沒有壞心眼,可說成敵人就成敵人的原始部落,能辯不能為,什么亂子都能惹出來……”

    仁保忠一時不敢答,而此時帳中只有劉晏往下區(qū)區(qū)幾名侍衛(wèi),所以帳中一時沉寂。

    “無論如何,東蒙古人里面都有塔塔爾部做金人內(nèi)應,是也不是?”趙玖等了片刻,示意仁保忠將一杯鹽茶喝完后,這才重新追問。

    “嗯……是。”仁保忠明顯猶豫了一下,卻在抹了下嘴后給出了肯定回答。

    “吳晉卿怎么決斷的?”趙官家繼續(xù)追問。

    “吳都統(tǒng)說,官家既然決意出兵,他便按照之前吩咐,從速從嚴處置……臣來之前,吳都統(tǒng)已經(jīng)發(fā)出信函,要求合不勒汗三日內(nèi)將軍中塔塔爾部盡數(shù)處置了。”仁保忠絲毫不敢停。

    “處置了之后呢?”趙玖微微蹙眉。“便帶東蒙古剩下援兵南下?”

    “不是。”仁保忠終于咽了一口口水。“是不管東蒙古如何處置,或者不處置,他都會留一部守大同,監(jiān)視東蒙古再留一部守雁門關(guān),為鎖鑰然后帶著契丹人、西蒙古諸部,還有王郭兩位副都統(tǒng)的兵一起回太原來,絕不耽誤大戰(zhàn)……這便是吳都統(tǒng)讓臣先回來說給官家的意思。”

    趙玖終于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這個處置方法,但很快卻又一聲不吭在座中陷入到了第二次沉默,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另一邊,仁保忠喝完了鹽茶,匯報完了要害,卻依舊有些氣喘吁吁的感覺,似乎有些緊張。

    這也是難免的,須知道,這次大同那邊的事情,又一次讓仁保忠有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心態(tài),因為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數(shù)年前西夏滅亡時的那種惶恐。

    這種惶恐,不是具體什么背叛,什么處置引發(fā)的,而是說在上位者一層一層的不在乎中,許多人的命運就被決定了。

    平心而論,這一次東蒙古軍中的那些塔塔爾人,或許是內(nèi)通了金人的,但或許并沒有,真的很可能就是金人撤的太快沒趕得及。

    但吳大不在乎。

    那些隨軍的塔塔爾部眾,足足兩三千人,很可能會因為吳大的一句話就遭遇到全員覆厄的命運,很多邊境上的所謂塔塔爾部族,也會因為這件事情陷入到滅頂之災中。

    而再往上一層,則是無論合不勒和他的堂弟如何處置塔塔爾部,那些塔塔爾人無論是生是死,也都無法改變東蒙古諸部將被隔離在這場大戰(zhàn)的現(xiàn)實,他們再怎么掙扎和補救,都無法改變合不勒與東蒙古失去了大宋軍事信任這一事實。

    同樣的道理,再往上一層,來到在眼前這位不忘給自己賜座賜鹽茶的和善官家這里,怕是整個東蒙古部眾的命運,都要因為一些潛在的可能性,因為一次誤會,因為這位官家的一絲念頭,在戰(zhàn)后被徹底改變。

    這種事情,仁保忠見過一次的,上一次,這位官家因為要取得對河東攻擊時的形勝之地,就輕易選擇滅亡了西夏……而在以開墾過度破壞水土的理由滅亡西夏后,寧夏那里為了儲備此次出兵的軍糧,灌溉面積反而更大了。

    “仁卿……仁卿。”

    “臣在。”仁保忠回過神來,驚出一身冷汗,卻是趕緊起身應聲。

    “且坐。”

    “喏。”

    “西蒙古怎么說?”

    “西蒙古還好,忽兒札胡思汗只是個混人,而西蒙古諸部正如臣之前所言,因為處于西遼與大宋之間,內(nèi)中也多受西遼八部影響,根基上還是穩(wěn)妥的……只是此番官家讓脫里回去后,脫里上躥下跳,多有狐假虎威之態(tài),拉攏了好多其父直屬部眾,似乎稍有不妥。”

    “便是如此,混人也留不得。”趙玖忽然出言,顯得莫名其妙。

    “官家說的是……”仁保忠也絲毫不停,趕緊附和。

    “契丹呢?”

    “契丹更是妥當……雖然彼輩曾放任忽兒札胡思汗劫掠大同,有試探之心,但耶律余睹本就是一個驚弓之鳥,情知將來陰山與他的長久還是在大宋,有此作為反而合情合理。”仁保忠繼續(xù)言道。“這件事是梅學士負責的,他在大同不過兩三日,竟與一群契丹人宴了七場,做了**首詩詞……”

    “這倒無所謂了。”趙玖嗤笑一聲,確認契丹人沒問題后就趕緊打斷了對方。“本就是讓他去做這個的。”

    “是。”仁保忠愈發(fā)小心。

    而中軍大帳也在此時第三次陷入沉默……因為仁保忠的匯報理論上已經(jīng)完成了。

    “仁卿身體還好嗎?”稍作片刻后,趙玖看著對方若有所思。

    “臣雖年長,猶能披甲馳馬。”仁保忠一驚,再度站起。

    “不用你來披甲馳馬。”趙玖終于哂笑以對,卻沒有讓對方再坐下的意思。“朕是想說,你在朕身側(cè)也有數(shù)年,參贊軍務與邊地政略,多有功績。而此戰(zhàn)若能成,那不管北面邊境推到什么地方,總要有一個沿著邊地設(shè)置的新路……朕不是說燕山路,乃是說要以大同為核心,統(tǒng)攬周邊州郡,參與陰山事務、蒙古事務,大概相當于遼國之前的……”

    “西京道。”仁保忠終于沒忍住提醒。

    此時此刻,之前的什么思慮、什么膽怯、什么驚惶,全都沒了。

    “是,西京道。”

    趙玖若有所思。“仁卿跟著朕許多年了,知道朕不是那種喜歡許空話的人,大同路也好、西京道也罷,朕覺得,卿家才是最適合做這個新路首任經(jīng)略使的……因為你是近臣出身,肯定能了解朕的心意,不會辦錯事。”

    “臣……”仁保忠腦中幾乎一片空白。

    “而且,這個路中大部分領(lǐng)地一開始多是不能實據(jù)的,部族也太多太混亂,該拉攏拉攏,該融合融合,該壓制壓制,你也算是經(jīng)驗豐富。”趙玖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而是自顧自繼續(xù)分析道。“何況仁卿還是黨項族,乃是早幾十年便聞名天下的黨項豪杰,雖說朝廷反對族裔分劃,但有些事情也算是歷史遺留問題,咱們君臣不必遮掩,你作為黨項人標桿,也該有個實權(quán)使臣的經(jīng)歷,好讓黨項人歸心。朕甚至想過,若你能漂漂亮亮把大同路的事情處置好了,再回來補一任尚書都是可行的……但卿家的年紀著實讓朕有些擔心。”

    “官家。”仁保忠好不容易等到對方話語告一段落,卻是直接在帳中俯首跪地,一時涕泣。“臣能為官家分憂,便是粉身碎骨也渾然不怕,區(qū)區(qū)年邁何足掛齒?為了官家,臣還能再干十年!”

    趙玖點了點頭:“仁卿愿意便可……且歇一歇,等朕和呂相公商議了,便給你正式旨意,你就直接回大同。”

    仁保忠怔了一下,然后心中陡然醒悟他終于知道為何吳玠要將自己這個老頭子遣回來報信了!這可是一個天大的人情!

    然而,雖然醒悟,仁保忠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愈發(fā)嚴肅:“官家既選了臣為大同路經(jīng)略使,臣必然竭盡全力,報效官家信重。”

    “時勢如此,此時正需要一個這么與內(nèi)地使臣不同的經(jīng)略使,偏偏仁卿就在跟前。”趙玖幽幽嘆氣。“所以,也可以說是時代和國家選擇了仁卿,還請仁卿同樣不要負了時代與國家。”

    仁保忠只是叩首,已經(jīng)不知道趙官家在說什么了。

    就這樣,在匆匆確定了大同方向的布置后,宋軍最后一絲顧忌也消失不見,接下來數(shù)日,以統(tǒng)制部為單位,一部又一部的主力御營部隊開始大規(guī)模向東挺進。

    最開始的時候,當然是正月十六那一日最先進發(fā)的董先、張玘二部。

    而當日下午,就有牛皋、翟進、翟沖、邵云四個統(tǒng)制官累計萬余人,兵分兩路,一南一北,夾殺熊嶺進發(fā)向東,以為后援。

    正月十七上午,董先、張玘二將便抵達幾乎算是太原府最東面的壽陽縣東部,來到了著名的綿蔓水,并與小股金軍發(fā)生交手。

    所謂綿蔓水,乃是滹沱河支流,也正是那條穿越井陘,經(jīng)歷了背水一戰(zhàn)的著名河流。

    同時,御營左軍都統(tǒng)、延安郡王韓世忠親自帶領(lǐng)以御營左軍為主、解元為首的七名統(tǒng)制官,近兩萬五千御營戰(zhàn)兵,外加一萬余民夫、輔兵走殺熊嶺北側(cè)道路進發(fā)。

    待到這日下午時分,也就是仁保忠匆匆折返回太原的同時,以牛皋為首的四名尾隨其后的統(tǒng)制官也分南北,分別抵達了太原府最東面的盂縣與壽陽縣。

    正月十八,仁保忠一早便帶上任命北返。

    上午時分,趙官家則親自引龍纛,在楊沂中、劉晏兩位班直的護衛(wèi)下離開了太原城……隨行的,包括御營總都統(tǒng)王彥、御營騎軍副都統(tǒng)李世輔,以及自后方抵達匯合沒多久的御營后軍副都統(tǒng)吳璘。三人往下,又有十五名統(tǒng)制官,所率諸部,乃是此次北伐中幾乎沒有任何減員、堪稱生力軍的三萬御營后軍與一萬五千御營騎軍中的黨項輕騎。

    如此之眾,加上本就有四千的御前班直,本身具有豐富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六萬黨項輔兵,再加上諸如日本武士、潑喜軍、以備咨詢這些雜七雜八的人,總計十一萬眾必然是有的。

    當然,如此之眾,日行軍不過三十里,卻是沿著殺熊嶺南側(cè)大路,經(jīng)榆次緩緩向東。

    而這次出兵之盛大,基本上蓋過了其他所有訊息……無論是作為先鋒的董先、張玘二將配合默契,成功攻克綿蔓水畔本就沒有多少駐軍的平定軍首府平定城,逼近了狹義上的井陘道口還是酈瓊部一萬眾自上黨盆地轉(zhuǎn)入遼州后世左權(quán)縣一帶又或者是大同府方向王德率部折返過了雁門關(guān),都無人在意。

    正月十九,風平浪靜,諸軍進發(fā)不停而已。

    正月二十,心急火燎的王德率先行自大同歸來,引軍兩萬進入太原盆地,而得知此消息后,隨軍相公呂頤浩也旋即啟程,他只帶領(lǐng)數(shù)千部隊與兩萬馬擴精選出的民夫,攜帶大量輜重,外加隨軍的大部文官向東進發(fā)。

    這日下午,正式進入井陘范疇的董、張二將忽然在百井寨遭遇金軍主力,猝不及防的宋軍一時難克,不得不后撤十里扎營。

    正月廿一,經(jīng)過三日從容行軍,趙官家所率主力抵達壽陽縣境內(nèi),而吳玠率一萬契丹陰山援軍,一萬五千西蒙古援軍,外加剩下的一萬御營后軍,也越過忻州,進抵太原盆地。

    隨即,李彥仙率剩余的陜洛部隊,約一萬眾,外加王德的兩萬眾,合計三萬戰(zhàn)兵一起啟程,一日內(nèi)便向前追上了呂頤浩。

    也就是同一日,牛皋、邵云、翟進、翟沖與董先、張玘二將在井陘內(nèi)匯合,六名統(tǒng)制官輪番上陣,通宵達旦,卻是一舉攻克百井寨,奪取了井陘前段要害,并于后半夜遣使向身后的趙官家報捷。

    正月廿二,距離董、張二將出發(fā)已經(jīng)足足七日,吳玠終于自太原整軍向東,他在留下一萬守軍分布太原、西河后,率領(lǐng)以契丹、蒙古、黨項、奚等輕騎援軍為主的部隊,向東啟程。

    到此為止,宋軍只是自太原出動向東的戰(zhàn)兵,便高達十四萬之眾!

    且說,開戰(zhàn)時宋軍三十萬御營一分為二,河北方向為御營前軍、右軍、水軍、海軍,約九萬余戰(zhàn)兵,那么河東方面匯集的御營主力不言自明,乃是足足二十一萬戰(zhàn)兵!算上此次陰山、西蒙古援軍兩萬五千眾,更是應該有二十三四萬戰(zhàn)兵才對。

    但是,數(shù)月戰(zhàn)事,必然會有消耗與各自奇怪的減員,除此之外,宋軍在占領(lǐng)了幾乎整個河東地區(qū)后,也總免不了要在要害處留下守軍,以防萬一,并參與維護后勤……譬如太原、大同、雁門關(guān)、西河、隆德府,更是留下了成建制的守軍。

    所以說,李彥仙看到吳玠出現(xiàn)在太原盆地,不等對方回合便直接率部東進,其實內(nèi)里原因就是想讓御營后軍來承擔太原盆地的防御工作,而讓自己的剩余部隊參與東進戰(zhàn)事……而吳玠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不得不將郭浩率領(lǐng)的兩萬眾盡數(shù)撒在了大同盆地與太原盆地上。

    可憐郭浩,堯山時便被曲端給坑在了塢堡中,這次又被李彥仙給坑在了太原。

    同樣被坑到的還有王勝,但王勝屬于自作聰明,卻怨不得別人他在瓶型寨大敗,失了輜重,無法進取,后勤剛剛供應上,卻也只能從蒲陰陘繼續(xù)進發(fā),作為去撓真定府背后的奇兵了。

    但誰都知道,井陘是太原通往河北的最直接通道,是太行八陘最方便的一條通道,甚至真定府的行程與太原府的重要性,很大程度就是因為他們跟井陘的關(guān)系……這種情況下,王勝想要趕上一些事情,似乎就顯得有些艱難了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酈瓊部八字軍一開始就被扔下的小范統(tǒng)制為首的萬余主力,不用想都知道,他們肯定要跟著曲端的御營騎軍進入隆德府,成為隆德府的守軍,只有酈瓊本身率領(lǐng)的萬余八字軍主力,得以從遼州折返,應該能夠來得及與趙官家主力匯合。

    便是曲端的御營騎軍,在張中孚慘敗后,一時也不知道還有具體多少可用之兵,而且他們現(xiàn)在應該在執(zhí)行于太行山以東尾隨金軍主力北上的任務,情況更是兩眼一抹黑。

    還有已經(jīng)沒人在乎的東蒙古部眾,就更是被摒除在所有計算之外了……哪怕合不勒得到吳玠的要求后,第一時間派遣俺巴孩來到大同做解釋,哪怕俺巴孩發(fā)現(xiàn)大同的各路部隊紛紛南下后,立即掉頭,主動說服合不勒放棄辯解動手處置了塔塔爾人。

    一萬多東蒙古部眾,從首領(lǐng)往下,幾乎整個陷入到了驚惶與茫然之中,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但還是那句話,沒人在乎了。

    而即便如此,即便是拋開這些所有的枝葉問題,所有人也都能算出一個可能的、令人感到驚悚的最終參戰(zhàn)數(shù)字來。

    “最少十五六萬,最多二十萬,最終實際上可能會有十七八萬……”

    隔著一座太行山,距離宋軍前鋒直線距離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大陸澤以北,趙州高邑縣,城中縣衙大堂上,在匯集了各方面情報后,雙目滿是血絲、坐在下手的高慶裔給出了一個比趙官家那邊更確切的數(shù)字,因為他們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身后遠遠輟著的曲端、劉錡、張中孚、張中彥、張憲等將匯集的騎兵集團有多少人。“主要看蒲陰陘那邊的王勝,和更北的合不勒會不會匯集過來。至于曲端和張憲那些人,已經(jīng)不可能搶在宋軍主力出井陘就解決了。”

    “算是已經(jīng)在真定的訛魯觀他們,咱們這邊是十三個萬戶,但各種戰(zhàn)損根本來不及補充,實際上尚余戰(zhàn)兵步騎十萬出頭。”大堂內(nèi),空空蕩蕩,只有一個鋪設(shè)了地圖的桌子,而同樣疲憊不堪的兀術(shù)此刻正在桌子的一側(cè)閉目出言,卻是將那些早已經(jīng)爛熟于心的數(shù)字重復了一遍。“活女和烏林答泰欲已經(jīng)到保州后世保定了,大兄也按照俺的書信,將燕京的四個合扎猛安一并交給了完顏剖叔,馬上就到保州……這三人一定能趕得及!可是南邊怎么辦?不設(shè)防的嗎?萬一讓岳飛追來,參與進來又如何?”

    “所以要盡快發(fā)動。”高慶裔也再度重復了一遍自己重復了許多次的那句話。“搶在岳飛順流而下抵達河間前,趙宋官家出井陘抵達真定前發(fā)動……最好是北面王勝來不及匯合,這樣便是十二三萬打十七八萬!”

    “元帥以為如何?”口干舌燥,同時疲憊難耐的兀術(shù)閉著眼睛喊了堂中另外一人……實際上,堂中擺著地圖的桌子周邊,此時只有三人,他們也是倉促抵達此處,倉促召集小規(guī)模軍議。

    撤退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曲端出滏口陘與岳飛部的騎兵匯合,一直緊隨其后。無奈何下,無數(shù)簽軍被大量拋棄,很多物資也都被拋灑,只有少部分家眷、貴重財貨、軍需物資得以保存……只能好在簽軍可以沿途補充,而真定還有一定儲藏。

    但此言既出,卻許久得不到答復。

    兀術(shù)詫異睜開眼睛去看,卻發(fā)現(xiàn)枯坐在斜對面,此刻正和高慶裔一樣睜著滿是血絲眼睛看著地圖不放的拔離速方才抬頭瞥了自己一眼:“就這個數(shù),一路上算了那么多次,魏王何必再算?”

    兀術(shù)不置可否,只是反問:“那元帥剛剛在想什么?”

    “在想趙宋官家的進軍。”拔離速撫摸著身前簡易地圖,搖頭以對。“魏王,你說人家之前趙官家進取太原,算不算其疾如風?這次自太原進發(fā)井陘,又算不算是其徐如林?接下來,是不是便要侵略如火了?”

    兀術(shù)怔了一怔,一時無法反駁,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再度去看高慶裔:“高通事,俺再問你,拋開兵力問題,眼下稍作喘息,軍中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處置嗎?”

    “一則,井陘要不要守?”高慶裔脫口而對。“二則,選何處為戰(zhàn)場?這二者又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

    兀術(shù)思索片刻,反問一句:“只有這些嗎?”

    “還有很多。”高慶裔近乎于冷笑道。“如燕京是否安定?會不會有一支騎兵出軍都陘直逼燕京?燕京新軍那些新兵到底是否可用?該以誰為帥?真定府具體還有多少軍需?陳王訛魯觀在真定給我們準備了多少簽軍以作輔助?咱們大軍辛苦至此,到底有多少掉隊減員?什么時候才能收攏得當?只要去想,到處都是事情……”

    “但也全都不是當務之急,也不是全局大略。”兀術(shù)幽幽一嘆,然后強打精神同樣去看那份簡易地圖。“眼下,什么都不顧都要決斷的,便是耶律馬五要不要撤出井陘來與我們合流,然后再選在何處決戰(zhàn)?”

    “撤吧!”

    拔離速突兀出言。“井陘內(nèi)中寬闊,當年韓信在陘道中打了十萬人的大戰(zhàn)都不嫌狹窄……馬五和他的部屬肯定是擋不住宋軍大隊的,還是撤下來保存實力為上。而且,一路上你們就不停的說,一定要盡快決戰(zhàn),盡快決戰(zhàn),搶在岳飛追上來之前決戰(zhàn)……指望著層層抵抗拖延下去,對我們反而不利。”

    “能否在井陘內(nèi)中決戰(zhàn)?”兀術(shù)忽然插嘴,儼然是直接默認了讓耶律馬五撤退的意見。

    “到底是通道地形,不適合騎兵大隊。”拔離速搖頭以對。

    兀術(shù)復又去看高慶裔,高慶裔也是搖頭。

    “如此說來。”這位四太子先是點點頭,然后看著地圖念念有詞。“今日便是要在井陘以東、真定以西,找一塊好地形來戰(zhàn)了?守滹沱河,還是綿蔓水?”

    “魏王糊涂了嗎?”拔離速忽然不耐。“都說了,不能拖下去……眼下越快與宋軍決戰(zhàn),才越能有一戰(zhàn)之力,一旦拖延,拖到岳飛北上河間,兩面包夾,局勢指揮更糟!而若是要速速與宋軍決戰(zhàn),守這些河川是圖什么?把他們放過河川才是正題!”

    兀術(shù)陡然一驚,再度去看地圖,卻是將目光移到了進入河北平原后幾乎轉(zhuǎn)向正北的綿蔓水以東地區(qū)。

    而此時,高慶裔也緩緩出言:“話雖如此,也不能放宋軍過滹沱河,因為真定城就在滹沱河后,萬一宋軍再行那般破城之法,全軍震恐,不敢接戰(zhàn),坐視宋軍奪取真定怎么辦?”

    “也不能挨著滹沱河立營。”拔離速再度補充。“否則就成了背水之勢……一旦……一旦戰(zhàn)敗,我們雖是騎兵,卻也不好四散而走,有被全殲包抄的危險。”

    兀術(shù)聞得此言,終于摸著地圖苦笑起來:“如此說來,便幾乎只能在綿蔓水以東出井陘后南北走向、滹沱河西南真定附近西北東南走向之間的平地里找個不三不四之地了,然后引宋軍過綿蔓水來取我……可這片地方本來也就只有一個縣,估計幾十萬大軍幾乎要將此處塞滿了。”

    “獲鹿!”

    下一刻,再稍微停頓了一下后,此時根本沒有看地圖的拔離速和高慶裔幾乎是同時喊出了那個縣的名字。

    “距此一百二十里。”高慶裔多補充了一句。“咱們的西北方向。”

    “獲鹿……好名字。”

    距離趙州高邑直線距離不過一百五十里的綿蔓水畔,營地內(nèi),趙玖看著地圖給這個地方做出了另外一個評價。“真是好名字。”

    韓世忠剛要附和,趙玖忽然抬頭再問:“看地圖在咱們東北面……有多遠?”

    “一百二十里。”韓世忠微微一怔,旋即肅然。“就是一個井陘通道,外加一道綿蔓水。”

    :感謝云竹之歌老爺?shù)牡诙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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