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目光一轉，望向從門口進來的孟姨和碧落。
碧落眼神躲閃了下，忍不住就要偏開視線。
但是這個念頭才剛生出，她便馬上醒悟了過來。
看林重半死不活的模樣，就算不死也是半殘，十成本事至多保留了一成，既然如此，她還有什么好害怕的？
念及此處，碧落硬生生按捺住扭頭的沖動，瞪大眼睛，兇巴巴地跟林重對視。
“我才不怕他呢！”
碧落在心中不斷給自己打氣。
林重的目光并未在碧落身上停留太久，只是略微一掃，便移到了孟姨身上。
孟姨嘴角含笑，溫和地看著他。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林重欠了欠身。
明明如此簡單的動作，對此刻的林重來說卻艱難無比，腰間正在愈合的傷口復又崩裂，絲絲血跡往外滲出，將白色的繃帶染紅。
蘇妙嚇了一跳，趕緊扶住林重的肩膀，口中嗔怪道：“不要亂動！”
林重看了蘇妙一眼，表示自己沒事。
孟姨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微笑道：“林小哥太客氣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說話之際，她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
客廳里除了林重，還有一個頭發斑白、身材高大的老者。
那個老者穿著深灰色長袍，做工非常精致，領口和袖口皆用金色絲線繡著繁復紋路，似乎是個抽象的鬼頭。
他氣定神閑地坐在林重對面，兩只手平放在大腿上，脊背微微佝僂，雙眸如深潭，沒有半點波瀾。
哪怕彼此從未見過面，孟姨也瞬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百鬼門大長老，于妙策。
那種超然物外、萬事不縈于懷的氣度，唯有真正的超級強者方能具備。
當孟姨觀察于妙策的時候，于妙策也在打量她。
丹勁大宗師作為炎黃武術界的頂尖力量，人數其實并不多，除了某些遁世潛修、延長壽命的老怪物之外，余下大部分都互相知根知底。
然而，于妙策卻發現自己沒有見過孟姨。
其實，從三十年前開始，于妙策就一直呆在百鬼門總部閉關修煉，極少與外界交流，若非百鬼門遇到生死危機，他甚至不會出關。
三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能涌現一些驚才絕艷的人物。
于妙策眼中浮現若有所思之色，端坐不動，伸手虛引，指著左側的一張空沙發，用淡然而不失禮貌的語氣對孟姨道：“請。”
孟姨揚了揚眉毛，邁步進入客廳，從容不迫地落座。
直到這時，碧落才從見到林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她趕緊理了理衣襟，深吸口氣，快步走到于妙策身前，單膝跪地，恭敬俯首：“第五代真傳弟子碧落，拜見大長老。”
“起來吧。”
于妙策表情平淡，無喜無怒。
“謝大長老。”
碧落低眉順眼地起身，心臟怦怦直跳。
“你是否愿意擔任百鬼門的門主？”于妙策沒有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見于妙策如此干脆，站在客廳角落的謝旭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身為失敗者的他，在這種場合，沒有插嘴的資格。
倘若當著外人的面，質疑于妙策的權威，恐怕明年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碧落知道自己正面臨一生中最重大的轉折點，深吸了幾口氣，竭力保持冷靜，然后毫不猶豫地道：“弟子愿意！”
“你心性不錯，實力也尚可，應該有能力承擔起帶領門派前進的責任。”
于妙策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云淡風輕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百鬼門的門主了，過來坐下吧。”
“啊？”
碧落眨了眨眼睛，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她原以為會有考驗什么的，卻沒想到輕易過關，簡直如同兒戲。
“怎么，還有問題嗎？”于妙策皺眉道。
“沒有，沒有。”
碧落渾身一震，飛快搖頭，壓下躁動不安的心緒，走到最后的那張空沙發旁坐下。
她腦袋暈乎乎的，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
“林小友，老夫該做的事都做了。”
于妙策轉頭朝林重看去，蒼老的聲音飄渺不定：“不要忘記我們兩人的約定，以后百鬼門就拜托你了。”
林重慢慢點了點頭。
“什么意思？”
碧落看看于妙策，又看看林重，如墜五里霧中。
于妙策絲毫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抬起眼皮，對帶路的中年男子道：“通知所有人，讓他們前來覲見新門主。”
“是！”
中年男子躬身退下。
不多時，一個個氣血旺盛、腳步沉穩的百鬼門成員進入客廳，他們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卻小心翼翼，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這些百鬼門成員最次也有暗勁巔峰的修為，其中不乏化勁級別的高手，展現出百鬼門深不可測的底蘊。
但是，化勁巔峰的頂尖強者卻只剩下四人，謝旭、嚴彬、那個不知道名字的中年男子，以及剛剛成為門主的碧落。
進入客廳后，這些百鬼門成員俱都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百鬼門傳承至今，已有五百年了。”
于妙策首先打破沉默，他面沉如水，瘦削的身軀中，散發出沉重如山的威壓：“你們有誰知曉，百鬼這個名字從何而來？”
四周一片安靜，無人應答。
或許有人知道答案，但是在這個時候，誰也不敢開口打斷于妙策的話。
“五百年前，恰逢亂世，人命賤如草芥，百姓背井離鄉，妻離子散，白骨露于荒野，世間宛若地獄。”
于妙策一字一句，緩緩言道：“吾派祖師召集志同道合的武者，共同創建勢力以求自保，其中背負血債者眾多，如同游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故取名為‘百鬼’。”
“百鬼門的祖訓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有仇必報，有恩必償。”
于妙策環目四顧，視線所及，眾人紛紛低頭：“經過歷代祖師的努力，百鬼門終于成為炎黃武術界的頂尖門派，躋身十大之列，但是，從何時開始，一下子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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